頂點小說 > 南雲山風雲 >第三十七章 折騰
    (37)

    張宗庭這一夜都沒有睡好,總覺得韓老六要出事,心裏就有些後悔,不該讓他一個人去,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沒想到天快亮的時候卻睡着了,一直睡到被人喊醒。

    喊他的人是韓老二,聲音已經帶着哭腔。張宗庭從牀上一翻身坐起來,就看到韓老二進來了。韓老二站在門邊哭着說:“大哥——,老六被他們抓住了!”張宗庭顧不得說話,急忙穿衣下牀,把腳往鞋裏一捅,用手把鞋後跟一拉,起身就走。他邊走邊問韓老二:“老六呢?”韓老二說:“他們把他綁在寨子下面的一棵樹上,正打着的呢!”

    張宗庭不再說什麼了,跟着韓老二就上了寨牆,順着韓老二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了老六。他被綁在一棵松樹上,旁邊還有一個人正提着槍喊叫着:“張宗庭,你狗日的,給老子出來——”張宗庭看得仔細,那個叫罵的人是“病癆”。他覺得奇怪的是,這個“病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說話也不咳嗽了。張宗庭也顧不得多想,立刻張開喉嚨大聲說道:“楊四毛——,老子跟你無冤無仇,你怎麼跟老子過不去呀?”張宗庭的底氣十足,聲音大得很,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楚。“病癆”哈哈大笑說:“張宗庭,你倒是貴人多忘事啊!想當初,老子從隊伍上回來,求你賞碗飯喫,你嫌棄老子!今天,我就是讓你看看,老子還是有本事的。我告訴你,這韓老六就是老子用槍打的。我沒有一槍打死他,我就是你們看着他活受罪!”說完,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張宗庭看着那得意洋洋的“病癆”,心裏暗罵道:“這狗日的,他是怎麼和老陳家勾搭上的。要是知道有今天這回事,當初我就該打死他!”其實這事也怪不得張宗庭,這“病癆”從隊伍上回來的時候,整天咳嗽着,不像一個能幹活的人。鄉里人看他的樣子,都叫他“病癆”,他的真名“楊四毛”反而沒有幾個人叫了。他確實找過張宗庭,說是讓張宗庭賞碗飯喫。張宗庭看他那個樣子,那氣就不打一處來,笑着說道:“楊四毛,你以爲混口飯喫就那麼容易呀?你到我這裏來?你到我這裏能幹什麼呀?”楊四毛咳嗽了半天才說:“四爺,我會打槍,槍法可不是一般的好。”張宗庭看着他咳嗽得厲害,哪裏相信他說的話,不耐煩揮揮手,急忙讓手下的人打發他出去。這楊四毛還挺倔強,鼻子裏一哼,轉身就走了。可是他張宗庭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病秧子楊四毛居然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看着被綁着的老六,張宗庭真是後悔死了,昨天真不該讓他去。現在倒好,什麼辦法也沒有,只能看着老六被打死了。他正在爲難的時候,一聲槍響,韓老四開槍了。他是瞄着“病癆”打的,但距離又遠,準頭也差點。他這一打,“病癆”更是來勁了,破口大罵,污言穢語滿天飛。他一邊罵着,一邊用手中的槍托打着老六。韓老二和韓老四眼裏都冒着火,也破口大罵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陳賢道出來說話了,說是隻要韓老二、韓老四離開寨子,離開張宗庭,不再助紂爲虐,他可以考慮放了韓老六。韓老二、韓老四知道陳賢道的用意,自然不肯答應,端起槍來,對着陳賢道站的地方就是幾槍。陳賢道生氣了,立刻怒吼道:“給我把韓老六剝了!”他剛一說完,楊家窪裏的幾個人就站出來了,他們拿着短刀,三步兩步地就跑到了韓老六面前,撕開他的衣服,用手中的短刀在他的身上劃拉着。那幾個人當中就有陳賢德的三個徒弟,他們早就憋着一口氣,這回總算可以替陳賢德報仇了,下手自然就狠一些。幾把短刀割肉,誰受得了?那韓老六不停地慘叫着,早已不是人的聲音,時間不長就暈死過去了。兩邊的人看得是心驚肉跳,張宗庭的心裏也慌得很,韓老二、韓老四隻能胡亂地打着槍,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兩邊的人就這樣折騰着,那韓老六也不知道死過多少回。直到要喫晌午飯的時候,陳家窪的人才放手,雙方纔暫時停下來歇息。

    張宗庭也累了,看着韓老二和韓老四哭着說:“不是我狠心,這是沒辦法的事,你們不要傷心了,先下去喫點飯吧!”他們兩個哪裏還喫得進飯,頭也不回的,只是呆呆地看着遠處被綁着的韓老六。他們不走,張宗庭也不好走,只能陪着他們站在寨牆上。過了一會兒,又有幾個人過來勸,說了半天,他們才下了寨牆,回到大廳裏去了。

    這麼一鬧,寨子裏的人都有些害怕了,許多人都在偷偷地說着韓老六的慘象。看守鄢二姑的兩個人也知道了,他們也在說着這件事。那個時候,鄢二姑剛喫過飯,那老婆子出來倒水的時候正好聽見了,就上前去問。這兩個人都是張家大灣的,平常也都見過那老婆子,對鄢二姑還有一些好感,就把這事一五一十地對她說了。這老婆子也聽得心驚肉跳的,進屋之後就對鄢二姑說。鄢二姑正喝着茶,聽完老婆子的話,心裏也很喫驚,好半天都沒有說話。老婆子見她沒有說話就說道:“奶奶,看來你用楊四毛這步棋還真是走對了。想當初,我心裏還真是沒底兒。”鄢二姑嘆了一口氣,看着她說道:“我這也是沒辦法了。說起來也是造孽呀,用楊四毛挑起老陳家和老張家之間的火氣,也算是借刀殺人了。可我也沒想到竟然會死了這麼多的人啦!”那老婆子把頭一低,好一會兒才輕聲說:“奶奶,你別自己罵自己了,要我說呢,這張宗庭也是活該,他在背後算計我們楊家,弄得我們楊家,還有那鄢家,吃了多大的虧呀!說句粗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就他那野心,他和老陳家翻臉是遲早的事。”鄢二姑喝了一口茶,悠悠地說:“你這話說得也對,只是眼前這場戲怕是不會輕易收場了。”老婆子聽她這樣一說,心裏就有些擔心,急忙說道:“奶奶,我看門口那兩個人還算不錯,不如想個辦法逃出去?”鄢二姑又看了她一眼,笑着說道:“逃出去?往哪裏逃?我哪裏也不去!我就要在這裏親眼看着張宗庭死!”她的話雖然說得很輕,就像吹過草尖上的微風,但老婆子明白她的意思,心裏就是一沉,再也不說什麼了。

    相比於張家寨子的沉悶,老陳家這邊倒顯得興奮。在臨時搭就的軍帳裏,所有人都很高興,進攻受阻的鬱悶似乎一掃而空了。他們一邊喫着喝着,一邊談論着。能夠抓住殺死二弟陳賢德的兇手,陳賢道長出了一口氣,心裏輕鬆多了。他看着手舞足蹈的楊四毛,心裏暗自慶幸。說實在話,昨天傍晚陳賢良帶他上來的時候,自己真的差一點看走了眼,他沒有想到這個病秧子還真的能夠抓住韓老六。楊四毛對他說,張宗庭被圍在寨子裏,只能死守,但他一定會出險招,說不定夜晚就會派人來偷襲。他還判斷說,敢來偷襲的人一定是韓老六。那韓老六是個神槍手,膽大心細,不可不防。他這麼一說,陳賢道覺得有道理,就和四弟一起定下了將計就計辦法,讓楊四毛埋伏在外面,來一個螳螂捕蟬。沒想到還真奏效了,活捉了韓老六,爲二弟報了仇。

    想到這裏,他站起來走到楊四毛的面前,給他倒了一杯酒,感謝他出謀出力。楊四毛也沒有客氣,端起酒杯仰頭就喝了。敬完酒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就離開了,去給四弟手下的人敬酒。陳賢道走後,陳家窪的人也上來敬酒,楊四毛正喝得高興,忘記了自己的身體。不知喝了多少,突然就覺得有些不舒服,感覺胸口有些疼痛,肚子裏也有些翻騰,剛要喝口水,就感覺要吐。他把身子一側,嘴一張,一股鮮血就衝了出來。他還沒有看得十分清楚,眼睛就是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楊四毛就這樣死了,陳賢道趕過來的時候,只看到滿地的鮮血,屍體已經被擡到一邊去了。陳賢道走過去看了看,嘆了一口氣,就讓陳賢良帶人把他擡下去,好生安葬了。吃了飯,陳賢章就讓人繼續折騰韓老六,繼續叫罵。雙方又對峙了一天。韓老六死的時候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身上的血已經流完了,應該是油盡燈枯了。陳賢道叫人把他的頭顱砍下來,拿去祭奠陳賢德,把他的屍體擡下去,扔在山溝裏。

    韓老二和韓老四親眼看着老六的慘狀,哭得是死去活來。他們咬着牙,哭着說:“老六,你好好的走吧,我們一定要爲你報仇!”張宗庭知道他們兄弟間的感情,就哭着勸他們,讓他們節哀。喫晚飯的時候,張宗庭特地吩咐下去,讓人多準備一些飯菜,說是送老六上路。他爲老六設了牌位,擺了祭品,和老二、老四一起祭奠老六。祭奠完了,他們三個纔去喫飯。韓老二和韓老四都喫不下去,吃了幾口菜,喝了三杯酒,他們就站起身來,說是要去爲老六報仇。張宗庭死活不答應,勸他們節哀,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他們兩個人鐵了心,說什麼也要出去,哪怕死也不在乎。張宗庭沒有辦法,也只好讓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