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雲山風雲 >第三十八章 漫長的夜
    (38)

    韓老二、韓老四出門的時候,天色已經黑沉沉的了。寨牆很高,看上去黑乎乎的,上面的火把閃爍着,猶如那滿天的星光。他們知道,經過這兩天的折騰,許多人都已經累了,巡視的人就少了一些,那上面的火把自然就少了許多。

    他們兩個上了寨牆,找了幾個人,讓他們拿繩子綁在他們兩個人的腰上,再把他們兩個送下去。他們是在寨牆東北邊的角落上準備下去的。這個地方背光,不容易被發現,下面雖然是一段平地,但卻很小,平地過去就是一片林子,林子的北面是一道懸崖,南邊就是那些陳家人臨時的駐地。老六是從這裏下去的,他們也從這裏下去。繩子綁好了,他們站在寨牆上,扒着牆頭,把自己掛在牆上,那幾個人就開始慢慢地放繩子。等到了地面,兩個人就把繩子解開,輕輕地打了一聲呼哨,上面的人急忙把繩子拉了上去。他們拿起槍,彎着腰跑了一段路後,就一頭鑽進了樹林裏。

    韓老二知道,從這裏往南就是仇家的地盤了,路雖然平坦,但一定有人巡查,搞不好就會被發現;往北是懸崖,下面只有一條小路,路雖然難走,卻應該是安全的,可以順着山路繞過去。他和老四說了幾句,就順着懸崖邊上,扯着幾棵小樹,慢慢地摸索着下去。兩個人費了不少力氣才找到了那條小路,然後在半山腰裏往南橫着走。

    大概走了兩個時辰,他們終於到了南邊的山嶺,找到了上山的路。大路自然不安全,他們又繞了一段,才找了一條小路,順着小路又上了山。到了山上,他們看到了張家大寨的寨牆上依然有火把閃爍,看到了下面山坡上的帳篷裏也是燈火閃亮。他們知道,仇人就近在眼前了,心裏都不禁有了一些緊張。韓老二擡頭看看天,半輪的月亮已經出來了,知道是半夜三更了,就讓老四別急,說是再等等看。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下面的帳篷裏都早已安靜了,他們才站起身,端着槍,彎着腰,悄悄地往坡下走去。到了帳篷附近,兩個人突然有點懵了,因爲他們不知道陳賢道和陳賢章到底住在哪裏。他們趴在地上看了一會兒,只看到好幾個帳篷,也都有些亮光,卻沒有看出個究竟來。就在這個時候,幾個巡邏的走遠了,老四剛要動,韓老二伸手就把他按住了,並示意他回去。老四有點糊塗,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老二也不敢多說,拉着他就走。

    等到了山頭上,他們又趴在一堆亂草裏,老二這才告訴老四,與其在這黑夜裏瞎打亂撞,不如兩個人就在這裏等,等到天亮了,他們都起來了,那是就可以看得清了,反而會更好打。老四雖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可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就只好答應等下去。他們當然不知道,這一等卻讓他們躲過了一場大劫難。

    對於一些人來說,那個夜晚絕對是漫長的。自從韓老二和韓老四出去以後,張宗庭就心神不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簡直不知道幹什麼纔好。他心裏知道,老二和老四這一去也是凶多吉少,就算是他們兩個人能夠把陳賢道給殺了,想要安全脫身也是比登天還難。想到這些,他心裏就不好受,只好拼命地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他的酒量很大,在這南雲山內,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能喝多少。看着他一個人喝着悶酒,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過來勸他,讓他少喝一點,誰知他直接就亮開了嗓子,把那個人一頓臭罵,於是再也沒有人過來勸了。那酒是用罈子裝的,一罈子少說也有一斤多。有人說,那天夜晚他一共喝了八罈子,喝完了就癱倒在椅子上。直到他躺着睡了,抽抽扯扯的鼾聲響起來的時候,幾個人才把他扶起來,七手八腳地將他擡到房裏的牀上去睡。

    不知他究竟睡了多久,只聽到那如風笛一樣的抽抽扯扯的鼾聲。許多年以後,人們都說那天夜晚的確有些蹊蹺。他們還說,服侍他的人裏,有個丫鬟,平常很是勤謹,那天夜晚看他喝醉了,就一直放心不下,擔心他酒醒了要喝水,就不敢睡下。一直等到夜很深了,才提了一壺水,拿了一個杯子,進門去看看。她走到門前,和看門的說了,開了門,輕手輕腳地進了他的房裏。

    她進去的時候,屋子裏還是黑的,只聽到那很響亮的一起一伏的鼾聲。她在黑暗裏摸索着,把水壺和杯子放到桌子上,剛想要到牀邊去看看,突然就看見那牀上有一團紅光籠罩。隨着那一起一伏的鼾聲,那一團紅光也一會兒大一會兒小,一閃一閃的。她心裏不由得就覺得有些蹊蹺,悄悄地走近去看。不看則已,一看就嚇了一個半死。只見那牀上竟然趴着一隻扁擔長的大蜈蚣。那蜈蚣昂着頭,張着嘴,伸着兩隻大鉗子,直朝她的臉上抓來。她心裏一個抽縮,轉身就往外跑,嘴裏不停地喊着“蜈蚣,大蜈蚣”。好不容易跑出門來,腿上早已沒了力氣,腳下一軟,一下子摔倒了臺階上,頓時就人事不省。

    旁邊兩個看門的一時也愣住了,急忙上前把她抱起來,又是喊又是掐她人中的。兩個人忙活了半天,那個丫鬟依然不見醒轉,一會兒就沒了呼吸,居然就死了。兩個人眼見得她死得蹊蹺,又想起她不停地喊着“蜈蚣”,就急忙跑進屋裏去看個究竟。等到他們拿着火把進屋,四處看了看,只見張宗庭還躺在牀上,屋裏依然靜悄悄的,除了那起伏的鼾聲,別的什麼都沒有。

    眼見得死了一個人,他們兩個不敢自作主張,就去找來了兩個管事的,向他們說了。那兩個人也不放心,也進去仔細地看了看,卻也什麼都沒看到。他們兩個又來到牀邊,輕輕地喊了幾聲“五爺”,也不見張宗庭醒來,就不敢再打擾。他們出了屋子,叫人把那個丫鬟擡走,找個地方暫時安放着,說是等四爺醒了再說。忙完了這些,兩個管事的人就走了。

    那天夜裏,鄢二姑睡得早,起來得也很早。她起來的時候,應該是半夜三更前後。一個人洗臉,梳頭,穿衣,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然後就坐在椅子上。

    那個老婆子聽見她起來了,自然不敢再睡了,就跟着起來。擡眼看見二姑穿着那件紅繡襖,心裏就覺得奇怪。她知道,那件紅繡襖還是她出嫁那天穿的,幾十年了,就從來沒有再穿過。她不敢問,急忙去梳洗。

    剛把自己收拾好了,就聽見鄢二姑就對她說道:“茗香妹妹,你去把外面那兩個人叫進來吧。”那個老婆子又有點喫驚了,跟着鄢二姑幾十年了,幾乎從來沒有人叫自己這個名字的,就連她自己也都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這樣的一個名字。她是個孤兒,六歲那年,父母逃荒要飯來到這南雲山裏的時候,突然得了一場大病,沒幾天就都去世了,拋下她一個人。是四爺出錢幫她料理了父母的後事,又見她可憐,就把她領回家,說是讓她跟着二姑的。她的名字原本叫桂花的,二姑嫌它俗氣,就重新給取了一個名字,叫做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