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話並不是解除孤獨的邊界,共同的經歷纔是。
他跟她的處境根本不一樣,他們說什麼也是雞同鴨講。她不用這樣浪費時間的互相取暖,所以當時乾脆打暈了他,獨享一些難得的靜謐。
正在她思考這些的時候,費因斯忽然穿過了窗戶,朝小女孩走去。伊狄有些驚訝,她沒有動,站在原地看着費因斯靠近她小小的身軀,她看不見,但是伊狄能看見費因斯溫柔的神情。
她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她臉頰上那道難看的血痕,他們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是好像又能通過這樣的舉動獲得一些安慰。伊狄冷冷地看着,心想這個虛僞的傢伙不知道又忽然在想些什麼。
演給她看嗎?她看着他,很難相信是什麼激起了這種突兀的舉動。
何況這只是回憶,一切已經在她身上發生過,她始終還是孤獨地站在原地,沒有人替她摸一摸臉上新的血跡。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聽到了腳步聲,這次不是庫克夫人那故作優雅的清脆的高跟鞋的聲音了,而是三個人雜而不亂的腳步,皮靴鏗鏘的聲音,越來越近。過了拐角,兩名貴客和站在前面領路的鐵青着臉的庫克夫人朝她走來。
伊狄沒時間注意費因斯,只是盯着他們兩個的臉瞧。
亞當和斯塔福德公爵都顯得很冷靜,像他們剛從車上下來一樣,帶着運籌帷幄的自信和風度,步履始終是從容和節奏優美的。他們的姿態始終如一,但伊狄清楚,庫克夫人氣急敗壞的態度不可能沒有讓他們猜出一些事實,只是仍然在他們意料之中。
那種從容,只延續到庫克夫人打開上鎖的門之後。
等小伊狄開始推開他,他才放開力氣,輕輕捧起她的臉,仔細看她臉頰上、身上的痕跡。費因斯被穿過的時候神色就恢復了冷靜,他退到一邊,觀看着眼前這一出每個人都精心表演的好戲。
他保養精貴的漂亮的手指和剛纔費因斯的軌跡一模一樣,輕輕地劃過女孩柔嫩受傷的臉頰,淺藍色的眼底滿是心疼和自責,就像一個最可憐的、稱職的、剛找回自己遺失的孩子的父親,他摟着她的腰把她保護性的抱起來,嘆息道,“孩子,你喫苦了……我本該早些找到你。”
那時候還很單純的女孩分辨不出心裏的情緒,只是眼角忽然冒出大量的眼淚,止也止不住,斯塔福德公爵拿出手帕替她小心地揩拭,但眼淚只是越流越多。
看公爵手忙腳亂,亞當也懂事的上前幫他。他們的眼底明顯沒什麼波動,神情卻一派慌亂和心疼,簡直是她見過最滑稽的喜劇。
庫克夫人膽怯地退到一邊,她直覺狀況不好,但膽怯地不敢出聲,她望了望門口,考慮要不要奪門而逃,但想到可能收到的鉅額的撫養金,又忍不住誘惑,只好逼自己靠着牆壁,期待被肩膀擋着的伊狄不要忽然看到她的存在。
費因斯和伊狄只是冷眼旁觀着,伊狄看得更清楚,斯塔福德公爵不過是在演戲,以博得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的好感,可笑她最後居然真的付出了真情實感。
入戲的人從來沒有真正入戲,不該入戲的人卻入了,最後只以兩個人的悲劇收場,一地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