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佇立着三個身着寬敞斗篷的人。高大的身影望着讓人膽寒。其中一個正是熟悉的科班·亞克斯利。在黑魔王統治的年代，時常登上預言家時報的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
他摘下兜帽，露出滿是橫肉的臉。不說職位，很容易讓人誤以爲他是個劊子手。
“到時間了，”他的聲音沙沙的，“多洛霍夫有急事來不了。那個卡卡洛夫，更不值得主人等待。”
“走吧。”一個女聲說道。她兜帽下的黑色密發甩在空中，襯得臉色慘白。
身邊的另一個男人也沉默地點了頭。三人轉身，向前走去。鞋尖揚起一陣泥土。嘩啦啦幾聲，三人停下腳步，重新轉了回去。領頭的是女人，她抿起薄薄的嘴脣，幾乎成了一條線。
四個人披着同樣的斗篷，從飛天掃帚下陸續跳下來。身材高矮不一，但每一個都是臉色陰沉。
“怎麼纔來？”女人說話帶着怒氣，“你們全都遲到了，威廉，赫瑟爾，安東寧，還有你。伊戈爾·卡卡洛夫——還傻愣在那裏幹什麼？趕緊跟上！”
山羊鬍末梢打着卷的巫師，面無表情，慢吞吞地從掃帚上跨了下來。
也許你已經猜到了，沒錯。這四位大名鼎鼎的“食死徒”，正是喝下了提前準備好的複方湯劑的幾個德拉科、佩吉、伊狄、還有沃倫。
“威廉·沙比尼”的腿肚子已經打起了抖。但他只得硬着頭皮跟上其他人。同樣帶着飛天掃帚的食死徒只有貝拉特里克斯。她高高把魔杖舉起來，在前方深綠的湖水上空試了一下，空氣就產生了一段斷線似的波紋。二話不說，她就拉着亞克斯利坐上了掃帚。
她矮而健壯的丈夫羅道夫斯·萊斯塔蘭奇站在原地，緩緩望向其餘兩隻掃帚。分別在“卡卡洛夫”和“沙比尼夫人”手裏。
這有些奇怪。貝拉皺起了眉心，仔細打量着他們。又看向他們身側毫無疑義地重新坐上掃帚的兩個男人。等到剩下羅道夫斯最後一個站在地面上的時候，她才清了清嗓子：“老頭子設了咒語，不能從這頭幻影移行，只能從上方渡河。這裏面不知道有什麼鬼東西，你們一個個都小心點。跟好了。至於你，就守在這裏，別讓某些人等靠近了。”
四對三，頓時變成了四對二。他們樂見其成，萊斯特蘭奇和亞克斯利似乎也暫時沒起疑心。於是隨着羅道夫斯越來越小，湖面也寬敞起來時，已經在上方飛成了一道直線。
平平無奇的宅邸離他們越來越近，可再飛了一會兒，卻好像始終是那麼遠。
直線不到兩公里的距離，飛了大約半個鐘頭時，萊斯特蘭奇已經把手輕輕一揮，停下了掃帚。三組人飛在空中，冬季冰冷的晚風吹來，每個人的顴骨、鼻尖、耳根都開始變得通紅。
“這是不是又是……尼可·勒梅的魔法……”每說一句話，“威廉”的聲音都在發抖。“赫瑟爾”輕輕地瞪了他一眼。
“多洛霍夫”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煉金術士的老把戲。破解通常很簡單。”
“他”話音未落，萊斯特蘭奇已經揮舞魔杖，擊中了湖水和邊上的樹杈。綠光下，綠色的湖水擴散一層漣漪。
水面上忽然冒出一顆人頭。光裸的顱頂掛着一排梳齒似的髮絲，又黑又長，朝上空伸來；樹枝中央忽然竄出一羣長着長嘴的白鳥，淒厲地叫喚着，也朝他們飛來，鋪天蓋地。一時間，六人中的兩人徹底呆住了。
另外四人的魔杖尖則毫不猶豫地冒出無數綠光，穿插在頭頂的白鳥和底下的黑絲中間。眼花繚亂。
下面的死人頭髮好對付。避開就行了。但即便如此，伊狄的手上還是逐漸給白鳥羣啄出了一道有一道的血痕。其他人也不樂觀，掃帚越飛越低，舉着魔杖的也已經開始瘋狂地轉動身體。臉頰上、脖子上、乃至斗篷的邊緣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伊狄眯起眼睛，換了“火焰熊熊”。然而白鳥們仍然像層出不窮似的往他們身上撲來。火星燒到它們身上，就忽然變成了一道紙燒過似的灰燼。
碎片落在下一波白鳥中，又逐漸成形。薄薄的鳥喙攻擊，幾乎永無止境。
她的想法不難理解。沃倫也確實飛得離湖面越來越近。
“試着讓鳥去攻擊下面的陰屍，但別掉進去——那裏面有一羣。”他警告道。
靠近了，立刻就能看清，湖面下無數張蒼白的臉，長長的頭髮糾纏成一團。乍一看，還容易看成是一團團濃密的水草。可他們全都長出了兩隻細長的胳膊，從水下伸展出來，往靠近的人腿邊伸去。
“他怎麼能弄出這麼噁心的東西！”佩吉忍不住尖叫起來。一側身，又駕馭掃帚躲開了一波頭髮襲擊。
到了已經無限接近湖面的位置，白鳥仍然只攻擊他們。似乎有自己的意識。
食死徒們都意識到，這樣還是行不通。然而繼續往前逃竄而去，不僅走不到盡頭，還擺脫不了密密麻麻的鳥喙。
伊狄揮開了最後幾隻鳥喙，終於直接喊道：“飛鳥羣羣！”
頓時，空中再度出現了一羣歡快的灰色麻雀。嘰嘰喳喳不停，讓人頭疼。
“多洛霍夫，你做什麼？”亞克斯利憤怒地喊道，“還嫌不夠亂嗎？”萊斯特蘭奇卻制止了他：“等等！”
這是《三百年間不重樣的巫術一本通》中最無用的咒語之一。然而奇蹟般的是，那幫白鳥在麻雀們爭先恐後的刺激中逐漸開始放棄目標，追逐它們而去。麻雀羣一窩窩從魔杖尖飛出來，白鳥也層層朝它們撲去。
很快，從伊狄身邊往外，已經空蕩了一片。白鳥除了攻擊麻雀，就是攻擊其他人去了。
萊斯特蘭奇等人立刻恍然，也開始瘋狂地大喊：“飛鳥羣羣！飛鳥羣羣！”
麻雀的嘰喳聲此起彼伏，耳邊炸開了鍋。然而，白鳥們總算逐漸消失殆盡，追往了麻雀飛往的遠山深處。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德拉科躲了一下黑絲，嘴上還納悶：“這到底怎麼回事？”
“白鳥和陰屍不一樣，”伊狄解釋，“從一開始，似乎都是因爲受到攻擊纔出動的，可是它們每一個，都是魔法產生的。不像數量有限的陰屍，沉睡在湖底下，通常不會被一個接一個地驚動起來。也就是說，它們的出現，應該是專門針對活物的。”
“而且，只會針對主動攻擊的生物。這次不錯，多洛霍夫。”萊斯特蘭奇說。
“多洛霍夫”扭曲的長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卡卡洛夫”側目，冷冷地觀望着她的神情。眼神複雜。
佩吉也明白了：“怪不得它們不會攻擊這些陰屍。”
“我以前審問過一個裝神弄鬼的老東西，實際上鍊金術這一套都有符合自然的運行規律，多半不算難。不過，最好不要隨意攻擊，而要一個個觀察試探，慢慢找出解法。”她點頭。
當然，都是瞎話。其實全是伊狄從書上看來的。但她不敢保證多洛霍夫有看書的習慣。倒是審訊折磨人這類事，平均每個食死徒應該都幹過。
萊斯特蘭奇聽了，果然也沒有顯出懷疑。亞克斯利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麼了。
湖底，陰屍的頭髮還一直追着他們，煩人了點，但畢竟速度不如白鳥快。快速飛行，輪流再來幾道“火焰熊熊”，還勉強躲得過。衆人一邊躲閃着往前，還能一邊小心翼翼地找尋破解距離的辦法。
然而精力也終究是有限度的。沒過多久，三人都已經精疲力竭。眼前的湖面卻仍然寬廣、平靜。黑乎乎的宅邸屋頂，眼看近在眼前，卻似乎永遠都到達不了。
萊斯特蘭奇忍不住，又試探過一次。結果，差點被湖邊的岩石踢出骨折。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沃倫忽然飛到她身邊，小聲道：“想想辦法。你肯定有辦法。”
他已經累得張嘴喘氣，語氣卻堅定異常。
不知道爲什麼，佩吉剛纔說的那句話，始終縈繞在伊狄腦海裏。她聽見了沃倫這句話，才逐漸意識到，他這種莫名的信心，可能來源於哪裏。包括他究竟爲什麼，始終堅持要自己幫忙拿到魔法石。恐怕，不只是報復那麼簡單……
所有的線都開始拼合，連接。尤其是那句話。
是啊。尼可·勒梅怎麼能弄出“這麼噁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