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一派不解其中“風情”狀,疏離微笑道:“沒想到鄭三郎也來小店選購衣裳,想必已經跟掌櫃的講明瞭要求罷?那鄭三郎慢走!”
沈煙寒做“請”的手勢,委婉趕人。
鄭士凜壓根就不買她的賬。
他手臂一伸出,長劍斜橫在腿旁,劍雖沒出鞘,但攔截的意圖顯而易見,口中言簡意賅:“跟我談談。”
他面容認真,眼中不是今早那種兇狠而是某種嚴肅,彷彿是在請求一份協助,沈煙寒心頭微沉。
因她知秦月淮如今身份微妙,他給她的這個稀罕物也不簡單。她不確定鄭士凜是否是因懷疑“齊宴”的真實身份,才揪着她手上的手繩不放,但她也不想冒任何風險。
她雖沒打算繼續與秦月淮做夫妻,卻也沒有想要將他置於死地,假冒身份科考一事被翻出來,是怎樣的滔天大罪,她有常識。
沈煙寒猜不透鄭士凜的真實目的,但看他橫劍的決絕架勢,便知她是不好輕易脫身了。
她識相道:“裏面請。”
鄭士凜這才收了劍,跟着沈煙寒進了店鋪,又往二樓走。
鄭士凜行武出身,寬肩窄腰,身形挺拔,加之他穿的窄袖勁裝十分貼合身形,行走間颯爽利落。而沈煙寒本身體態婀娜,一身白底繡百花夏衫在身,該瘦的瘦,該肥的肥,素常昂首挺胸,言行體現着自信。
年輕男女,最賦人間朝氣,更不提此二人面貌獨絕。
二人行在一起實在十分養眼。
“錦衣坊”是沈煙寒傾家蕩產盤下來的,處在鬧市的絕佳位置,門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店裏的客人不少。他們見意氣風發的郎君同姿容出色的小娘子一前一後進店,不免多看幾眼,暗中揣摩二人關係。
甚至有個客人就開口問木槿:“木娘子,同你家女東家一起的,可是你家東家啊?”
木槿一驚,忙擺手,“不是的,那郎君纔不是我們東家。”
客人有些失望,再道:“見你們開店這般久了,沈娘子我倒是常見到,就是從沒見過她的夫婿,你們東家可真是神祕。”
木槿客氣笑笑,心想郎主可不是神祕人麼,蹤跡難覓。
那客人明顯好奇心重,又問:“那他平常住在這臨安府的罷?是哪家的郎君?”
這怎麼說?
哪家的郎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郎君消失了。
關於秦月淮的事,自家娘子已經許久不提了,她自然更不好去跟外人說任何。
木槿只回答道:“呂娘子您多來我們店裏幾趟,不久就會見到他的。”
呂氏客人聽出木槿這不失禮的迴避,見木槿三緘其口,自個打探不出什麼特別的來,終是意興闌珊,噌了句:“多來?還嫌我來得不夠頻還是怎的?好了,今日就這些,走了。”
木槿忙送她出門。
經旁人這麼一說關於秦月淮,木槿不由有些擔憂起沈煙寒來。
秦月淮一句話不留便出走,沈煙寒爲了不讓溫蓉那頭得逞就裝作懷了秦月淮的子嗣,可隨着時日越來越往前,她腹中“孩子”也越來越大,秦月淮至今毫無消息,沈煙寒又到底要裝到何時才能是個頭。
秦月淮不見了啊。
並且隨着秦月淮失蹤時間越長,背後議論得更是愈發難聽了,就比如曾有沈府下人說,秦姑爺這是到了手的東西玩膩了,這才婚禮都不行,拍拍屁股走了人。
當時與她一道聽到這句話的沈煙寒並沒多大反應。
而以沈煙寒直接的性子,反應平平才當真是不正常。
這些時日以來沈煙寒一直在忙生意之事,如今鋪子有了,固定客人也不少,賺的錢也多了,她的人依舊俏皮靈動,樂觀向上,可木槿總覺得,秦月淮不在,沈煙寒缺失了點東西。
具體缺失什麼她不太說得上來,但她總是希望秦月淮能早些回來,與沈煙寒說清楚話的。
想着種種,送走客人,木槿皺着眉,準備轉身回鋪子裏,卻在要轉身的當口,余光中察覺遙遙走來一人。
木槿心神一蕩,一下凝視過去。
只見郎君着碧玉石色長袍,腰纏品綠色帶,墜同色絲絛流蘇,明媚陽光灑來肩頭,他膚若凝脂白,身似青玉雕。
素而雅,清而貴。
氣質卓然。
木槿還以爲眼花了,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可再定睛時,眼前人依舊是眼前人,走近幾步後人看得也更清晰。
看着這重新獻身的郎君,木槿喜悅而激動,眼眶泛熱,壓抑着喉中聲音:“郎主……”
緩步行來的秦月淮卻停了腳步。
數年警惕四周的習慣使然,他耳力一向極佳,在行來的過程中,他聽到“錦衣坊”二樓窗戶的打開聲,便擡眸看,見窗邊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淺淺勾起脣角。
然而,下一刻,又有半片玄色衣角一晃而過,他沒看清臉,但敏銳地捕捉到對方束着高馬尾。
秦月淮眸色一沉。
高馬尾,又是武者裝扮,來見沈煙寒的,莫非是……梁一飛?
秦月淮臉上的笑意變得僵硬。
他蹙眉凝視,只見到,不過須臾,那窗邊穿玄色衣袍的郎君一下站起,擡手往對面伸出,力道有些狠勁。
秦月淮緊着拳頭,一向往前奔跑。
*
窗牖被打開,傍晚的風吹進屋來,空氣依舊有些燥熱。
沈煙寒邀請鄭士凜進了屋,與他對坐在窗牖旁的茶案兩側。
沈煙寒悠哉悠哉搖着扇子扇風,覷一眼正盯着她觀察的鄭士凜,問他:“鄭三郎找我是爲何事?”
鄭士凜手指指向她的手腕,答得極快:“請沈娘子告知在下,你手上的手繩從何而來。”
沈煙寒哦一聲,不答反問:“這不過是普普通通一條手繩罷了,鄭三郎爲何有如此大的興趣?”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鄭士凜努力沉着氣,又問:“可是沈娘子自己編的?”
“那倒不是。”沈煙寒道,有些試探性質地開玩笑:“我說是撿來的,鄭三郎你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