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退婚後,撿來的狀元郎成日裝柔弱 >第177章 何去何從
    沈煙寒畢竟與秦月淮相處良久,她感知得清楚他的情緒。

    秦月淮這會的笑不止是沒丁點笑意,甚至臉色發白,面上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荒涼感。

    上一次見他如此,還是收到梁一飛信件,準確說,是收到延慶長公主遺物的那回。

    再看蔡裕,面色已經可以用頹敗來形容。

    空氣中瀰漫着詭異的沉默。

    沈煙寒強忍住某些讓人絕望的聯想,看着秦月淮,試探着:“是……怎樣的罪孽?”

    秦月淮雙眸盯視蔡裕,聲音像飄在空中:“出賣友人,致使其家破人亡。甚而利用醫術朝金人出賣一國公主,陷害友妻。”

    聽得這樣的答案,再看着眸中黯沉的秦月淮,沈煙寒不由壓住了呼吸。

    她知曉家破人亡的、與公主相關的人,無非只有他一人。

    沈煙寒看着蔡裕,不敢相信這位靠醫術精湛聞名青山縣甚至臨安府的神醫,竟然還有這樣狠毒的歷史。

    蔡裕頹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事到如今,再狡辯已是於事無補,但除此之外,他心中也大有“終於等來了這一日”的某種輕鬆。

    他只是不解:“你如何認出我來的?”

    蔡裕容貌有變、口音有變,就連氣質也都已經煥然一新,但他的某些細微習慣不曾改過,比方說他提筆寫字時便總會在墨汁中反覆蘸取三回,秦月淮自小在大內跟着其外祖父學書法、繪畫,愛好使然,對每個人運筆的習慣皆觀察良多。

    秦月淮之父秦毅便曾有一至交好友,有這樣的習慣。

    他冷笑說:“你寫字前,會去蘸墨三次。”

    蔡裕眸光一晃,沒料到這樣微小的細節暴露了自己。片刻後他搖頭,不敢信地:“憑這一點,不可能就識出我來。”

    秦月淮扯了下脣,又道:“你識得鉛丹黑通方。”

    沈煙寒“流產”之事事關她性命安危,秦月淮自然會去詳細打探。沈煙寒不同他講,她的女使卻還認他這個郎主,木槿朝他講明前因後果時,其中那句“蔡大夫說了,娘子差點喝進去那藥是什麼鉛丹黑通方,是極猛的藥”一下就觸動到了秦月淮的心絃。

    大內祕方,不是尋常醫者能知的。

    喝下去此藥後的痛苦,也不是一般女子能承受的。

    他母親跟着河南府尹出門前,知曉她的親生父親是如何要用她去朝金人換和平,想象得到她會有怎樣非人的遭遇,揹着夫婿子嗣又是懷着怎樣的決絕與心情才喝下去這方子的……

    秦月淮不敢深想。

    心中疼痛難以言表,秦月淮緊拳,戴着母親遺物的手腕上青筋暴起,他逼近蔡裕,目中變紅、變厲。

    他本一身玄色武服,此時雙拳緊握,面上殺氣騰騰,行走在書架投下的縱橫交錯的陰影裏,任誰看見他如此,都能感受得到那無比攝人的氣勢。

    沈煙寒看着他陌生的這一面,說不清是意外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些,她只覺得心中仿若被巨石壓制,不能暢快呼吸。

    若蔡裕真是秦家的仇人,她沒有理由阻止秦月淮動手,可要看他當面傷害向來待她和齊蘊母子極爲友善的這位老鄰居,她又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秦月淮依舊逼近蔡裕。

    而蔡裕沉默着,面色難看。

    看着越來越接近彼此距離的二人,有那麼一刻,沈煙寒想,秦月淮讓本不用出現在此的她聽他與蔡裕之間的祕密,是否也是要她居中平衡雙方的意思。

    是以,她朝秦月淮走近了兩步,拉住他的手腕,抱着制止他的意思低聲:“秦月淮。”

    秦月淮頓住步,側臉來看她。

    沈煙寒呼吸一窒,她對上了秦月淮溢滿疼痛與蒼涼的眼睛。

    她仰臉看着他,手指上的力道加重,道:“有話好好說。”

    可他無法好好說話。

    他的臉隱在書架投下的陰影下,看向蔡裕,咬牙切齒道:“因有人許諾了他太醫令的職位,他便利用我父親的信任,從我祖父處借百年難尋的典籍,說是鑽研學問,實則是放了一封證明我祖父‘通敵’金人的信,給殺我秦家上百口的人遞上了那巴最鋒利的刀子!”

    沈煙寒聽得膽顫心驚,她聽秦月淮問:“虞太醫令,得嘗所願的滋味可好?背信棄義的滋味,可好?”

    蔡裕頹然往身後一跌,跌坐在了椅子了。

    椅背撞翻了後方的藥瓶架,屋中響起了一片碎裂聲。

    聲響消停後,秦月淮再道:“不止如此,次年金人南下攻佔汴京,有人朝金人獻言城內有一絕色佳人……”

    他閉了閉目,強忍痛側心扉,咬牙道:“那碗讓她徹底失去意識的藥方,是你親自給開的。”

    “我……”

    蔡裕面上血色殆盡,雙手掩面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我是騎虎難下,是別無選擇。我亦悔不當初……”

    “呵。”明白蔡裕要表達什麼,秦月淮冷呵一聲打斷,“你之所以後悔,並非是因害了我秦家人,而是因此害了自己的妻子。李珍因你而亡,李清亦因此與你決裂。”

    因聽聞屋內聲響而悄聲走到窗邊偷聽的蔡希珠瞠大了雙目,她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她朝門口跑,一把推開了房門。

    沈煙寒扭頭,見她出現,意外無比地:“珠珠……”

    蔡裕急得一下站起身。

    蔡希珠跑到秦月淮跟前問他:“你方纔說什麼?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說……我娘,她因我爹爹去世?”

    本是不想讓蔡希珠知曉此事,可說出口的話已經覆水難收,像冥冥之中註定那般。秦月淮沉默幾息,聲音沉沉:“是。”

    “怎會?”蔡希珠臉色煞白,“不會的!你騙人!我爹爹醫術了得,不會害我娘,你在撒謊!”

    院中,聽到蔡希珠哭喊聲的孟長卿抿緊了脣。

    “騙子”“撒謊”等字入耳,本就壓着滿腔仇恨的秦月淮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

    他冷笑一聲,道:“正是他醫術了得,才能瞞天過海。他半夜被人忽然喊出門,在李珍跟前的理由是我娘身子不適。他沒料到李珍與我娘交好,我娘被人帶走時,李珍和李清正好上門來探病,看我娘被帶走便跟了上去……”

    孟長卿神色僵滯。

    李珍、李清……

    不正是他的表姨母們麼?

    屋中,既已來頭揭開傷疤的秦月淮已不再有任何顧忌,恨眼看着蔡裕,繼續道:“言語不通,加之都是女流,誤打誤撞之下,她二人也同樣就進了金人的地盤,自此,身不由己。”

    大周女子進入金人地盤會有怎樣的遭遇,就是不動腦子思考,也能猜得到結局。

    腦中一下閃過兒時母親渾身是血回來的畫面,蔡希珠一臉震驚到呆滯地看向蔡裕。

    她顫聲:“那時我娘身上的血,是因爹爹你纔有的麼?”

    蔡裕大驚失色,瞪大了瞳眸。

    原來蔡希珠當真記得她娘去世的樣子。

    蔡希珠從他臉上看到了答案,本唯一信任的父親偉岸的身影彷彿在這一刻轟然倒塌,蔡希珠跌坐於地,痛哭出聲。

    而聽完這一席話,看着眼前神情各異的三人,在場的旁觀者沈煙寒一時難以置信。害人者反搭上了自己的家人,而後卻又機緣巧合救下了被害者孩子性命。

    蔡希珠的哭泣撕扯着人的心緒。

    沈煙寒明顯感覺得到手中手腕的劇烈顫抖,這一刻,她體會到何爲傷心欲絕。

    秦月淮目中赤紅,並未再有別的傷害蔡裕父女的動作,反手拉住沈煙寒的手,牽着她從屋中走出。

    沈煙寒並未從他手中掙脫。

    二人行到門口,孟長卿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們,又越過二人看屋內。

    他看着秦月淮欲言又止。

    秦月淮頓步,說道:“你帶他去臨安府尹處。”

    這個“他”是誰,孟長卿自然是明白的。

    帶蔡裕去他叔父處作甚,他亦清楚,

    可他有所顧慮:“蔡娘子……”他的這位忽然明瞭身份的遠房表妹,又該何去何從?

    孟長卿心思細膩,他的問題終究沒朝秦月淮沒問出口。

    秦月淮,秦七郎,着實承受已多。

    沈煙寒跟着秦月淮的腳步回到了秋望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