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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露無意衝撞了娘娘儀架,自當領罰。”

    她磕了一個響頭。

    她想起原先還是聾耳宮女扶疏的時候,尤其對跪人磕頭的禮儀排斥。

    她可以把任何禮儀做到優雅流暢,除了下跪這種有折辱人性質的“禮節”。

    不過在這個時代,一切牴觸皇權專/制的行爲都是不被接受的。

    捱了幾記窩心腳之後,她就咬牙切齒的學乖了。

    後來她就恨恨地想,只當跟前兒的是死人,死者爲大,給死人墓碑磕個頭不爲過。

    “阿韻準備如何罰她?”

    淑妃像是終於起了興致,平舉一擱,將茶盞放到一邊。

    如果此時與她的眼睛對視,就會發現她眼裏深含的森然戲謔,就像在準備給一隻小白鼠做實驗,帶着漫不經心的逗弄。

    錢麗儀雖不如嘉蘭那樣侍奉淑妃左右,以致深知淑妃的脾氣秉性,偶爾倒也能猜到點上。

    “臣妾聽說這一回的題目是品味珍饈美饌?”

    她沉吟須臾,先提了一問,看模樣,卻是胸中已有成竹。

    淑妃也由着她吊了一吊胃口,然後聽她接着道:“臣妾知曉娘娘仁慈,不喜用嚴酷的懲罰。

    臣妾便想着,不如叫她現下就喫個飽肚,一會兒子有美味而不得嘗,也算是個懲罰了。”

    這話要換個少女來說倒是俏皮,經錢麗儀一道明,卻有深意。

    既然是用品嚐美味佳餚以獲得皇上關注,那不能一嘗以言明滋味,可不就意味着不得君王恩顧?

    再想深一些,如果喫的肚子滿脹,到了宴上不止不能喫,還要一聞到香味就吐出來,君前失儀,會是怎麼樣一個下場?

    錢麗儀深看一眼下面跪着的人。

    眼前這個雲侍御肌膚粉膩白皙,容貌清新可愛,雖因年歲之故身量嬌小,那一嫋纖腰已初現端倪,是時下最流行的身姿,即便微豐的脣瓣與時人的喜好不同,也難說往後成就。

    按淑妃的意思,必是要折辱她的。

    酷刑她們不敢用,輕輕巧巧地掌嘴下跪,修養一段時日也就好了。

    說不得還能在皇上面前討個可憐,就像盛寵至今的憐妃。

    趁她還不能飛,自是要徹底折了她的翅膀纔好。

    這番話要是換個人說,說不準就聽不出對方的意思。

    但是李沐子是誰?

    她在現代也是豪門大院裏養出來的大小姐,叔伯姨婆不必她應付,但父親花心風流,不知多少個私生子、私生女是從別的女人肚子裏蹦躂出來的。

    母親除了像尋常貴婦一樣外出交際、保養自己,就是在夫妻倆的房間裏散發憂鬱傷心的氣息。

    從小她就知道,想要得到父親和母親的寵愛關懷,就得自己爭,自己搶。

    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只是那麼點愛,她討得不容易。

    她和那羣兄弟姐們玩這“遊戲”玩了二十多年,贏得多,輸得少。

    心裏累,也是因爲曾經對父母還有所期盼。

    淑妃不說滿意與否,只是淺淺一笑。

    那笑也似春水,入宮這般長久的時日,彷彿還沒能掩蓋她少女時的風姿。

    “值當什麼。”

    她拂了拂袖,搭着嘉蘭的手站起來,“小女孩兒家家的,開不起這樣的玩笑,輕拿輕放就是了。”

    她和錢麗儀的小心翼翼不同,出口氣心裏舒坦了就罷,半點沒把這個小侍御放在眼裏。

    錢麗儀點了點頭,送離淑妃,對李沐子揚起深深地一抹笑。

    依舊是準備了喫食,正是如普通百姓家裏的孩子小時候常喫的貓飯,將精緻的幾樣宮廷菜倒扣在一個盤裏,然後——放在了地上,份量倒不多,折辱的意味不必言說。

    對方沒指明瞭要跪,李沐子幹腿放一邊坐在地上,在宮人的注視——或者說是監視下,喫着放入大量鹹鹽的貓食,味蕾漸漸被濃到極致的鹹味麻木了。

    然而這般羞辱,都沒能讓她的冷靜喪失。

    喪命之痛,飯食之辱,連番的打擊徹底戳破了她自己杜撰編造出的“度假”時光。

    她驟然醒悟自己正處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既然無論如何都會被捲進爭鬥的漩渦裏,爲什麼要乖乖把脖子伸到別人面前,而不是拿起武器戰鬥?

    別說,過了幾年苦日子,她對那衣來伸手的腐敗日子還真有點想念。

    她將最後一口貓飯喫進肚子裏,心裏做下決定。

    以後,她就是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