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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慟字

    第二日,宮裏不受矚目的一個懷孕的小承徽身死,在玉妃住過的風霄宮古井裏被發現的事就傳遍了後宮。

    而後不知從哪裏傳出的消息,說害死她的人是當今的寵妃憐妃娘娘,讓衆人驚疑不定,揣測紛紛。

    只有雲露知道,王承徽確實中了宮中禁藥迷魂引,這藥因能夠迷惑人的心智,危害過大而被禁。

    但究竟是不是憐妃所下就不得而知了。

    把髒水被潑到憐妃身上,不過是她倉促之下的無奈之舉。

    她手裏拿的扇子吸收了迷魂引,洇開的井水又因擡了一路而散發走了,不爲人知,所以一旦太醫檢查出來,只會認爲有人在扇子上動了手腳,團扇可是憐妃送的。

    而她又在御花園裏碰到過憐妃宮裏的宮女,和她說過話,皇帝便會覺得她在那裏被下了暗示,緊接着,被憐妃養的貓引到了風霄宮……

    究其原因,就是憐妃在害死一個有孕后妃的同時,想找個品級不高的后妃作替罪羊罷了。

    這出故事她能編得下去,不過是因爲她曾經在一個太醫那裏見到那味“迷魂引”,而包括皇帝在內的人,都認爲她不知道,且不可能拿到這味藥去陷害憐妃。

    卻不知她懂得就地取材。

    那回是她抱着妙妙去太醫院就診偶然得知。

    年紀輕的太醫做事不如老太醫謹慎,對方只當她耳朵聽不見,餘下的又是一隻貓,所以說時並不避諱。

    這回兵行險招,陰差陽錯,她這個受害者還得了不少帝后賜下的“慰問品”,藥材最多,但貴重首飾也不少,一時間就算沒有她取來的那幾件,也夠用了。

    但往後她行事更要周密小心,皇宮裏做事可不是玩兒蹦極,掉下去還有根皮帶拴在褲腰上,關鍵時刻能拉你一把。

    不是迫在眉睫,她斷不會選這條路。

    “陷害子嗣可是大罪過,憐妃娘娘縱然勢大也斷不能認下來。

    她只辯說自己猶在病中,沒有做這事的時機,皇上便信了她。

    她這病倒是生得巧。”

    雲露走在去鍾粹宮給皇后請安的路上,路遇淑妃住的椒風宮,許是今日風颳得大,輕易就聽到了牆內傳出來的議論聲。

    “聽說還是杖斃了一個宮女,原是負責伺候那隻波斯貓兒的,也不知什麼緣故。

    可惜了了,一條人命吶。”

    “是三條纔對。”

    “不是說王承徵並沒有懷孕,不過是腸胃不適?”

    “想來也應是那位想減輕自己的罪過胡亂編傳的,否則,她豈不是白白折騰了這一番功夫。”

    “誰說不是呢,早就傳出皇上想要升她作四妃之一的消息了,偏生在這個關頭出了這樁事,嘖嘖,何苦來。”

    雲露腳步放緩,心裏思量。

    其實事發突然,她編的故事破綻本也不少。

    按常理推測,用迷魂引僞造自裁投井已是周全,又何必多她一個替罪羊?

    豈不是更容易暴露。

    但皇帝全當沒看見,就此默認了下來,便知是樂見其成。

    如今聽到了這則消息,她才知道箇中緣故。

    所以她那天醒來,身處雲岫閣而不是鍾粹宮;見到的是皇帝,而不是本該過問的皇后。

    “主子,小心腳下。”

    良辰將她扶遠了路上多出的枯樹枝,牆內的議論聲登時放輕,卻並沒有停止。

    雲露明眸微閃,一笑而過。

    橫豎再怎麼樣,這件事都推不到她身上了。

    本不會有人去檢查井水裏是否有迷魂引,但如今因她誘導而查着了,裏頭也就沒有她的事了。

    她一個沒有根基的新人,什麼事兒都做不了,唯一的用處,就是被陷害。

    到得鍾粹宮,皇后慈和地慰問了雲露一番後,一反常態,並沒有多加譏諷憐妃,而是敲打了議論這件事的妃嬪們,讓衆妃嬪皆噤了聲,暫且不敢多說。

    “王承徵已經按正六品小媛的規格下葬,此事不過是個意外,你們若再有它話,本宮就要以宮規論處了。”

    玉鐲敲在紅漆幾沿,隨着皇后的嗓音響起,不免帶了些凜冽。

    妃嬪們乖乖地應了喏。

    而後曲公公打着“整治宮闈”的名號出面肅清了幾個說小話的內侍公公,纔沒人敢再說憐妃一個字的不是。

    皇后被人越俎代庖卻並無阻攔,反還推了一把,讓衆人的議論聲小了下去。

    不過也是,倘或她大肆宣揚,後宮陰私傳將出去,便是她的失職了。

    私下裏,大家眼神交換心知肚明,反而愈加認定這事就是憐妃做下的。

    誰不知宮裏頭藏着掩着的那都是真相。

    一時之間,她們不知該感慨憐妃惡毒,還是嫉妒她即使這麼做,皇上對她都沒有絲毫處罰的好。

    ******

    皇帝立身在書案跟前,筆走龍蛇,烏墨行跡,斗方大小的宣紙上呈着一個大大地“慟”字。

    但豎心旁那兩點兒不好好垂在兩側,反有些歡悅飛揚的意思,這字兒倒寫得讓人痛也不是,笑也不是。

    說不出的古怪。

    施施然將紙一揭,彈了兩下,未乾的墨跡抖在字邊,倒像是慟自心起,筆力不繼。

    皇帝接過李明勝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讓他來看:“朕這字寫的如何?”

    “悲從中來,深感五內。

    皇上又精進了。”

    皇帝微笑:“朕倘若生在尋常百姓家,彈棉花的手藝必然不錯。”

    那表情讓人瞧了不免當真。

    李明勝面不改色,稍事躬身:“啓稟皇上,彈棉花須有相應的器具,而非手指之技。”

    “哦,是嗎?”

    皇帝聞言頓色,像是陷入回憶一般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倒是記不得了。”

    李明勝沒有說話,殿內靜了須臾。

    內官監的小內侍呈了牌子來時,皇帝正把那宣紙揉成團擲在地上,等小太監一跪一呈,他漫不經心地道:“紫霞帔裏的雲……雲……雲什麼?”

    他轉頭看李明勝,李明勝提醒:“雲露主子。”

    “嗯,就她吧。”

    “喏。”

    小內侍應了聲,躬身後退之際,品德良好的將皇帝亂丟的紙團撿了出去,顯然是一個節儉愛勞的好少年。

    殿內的對話還在繼續。

    “小李子你說,朕到底在爲王承徵腹中的孩子悲痛呢,還是爲深得朕意,卻做出這等行徑的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