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是。”
皇帝笑嘆了一句,再不起這乍聽胡亂之言,轉而安靜地批閱奏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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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飛檐瓦,灑下一地銀霜。
皇帝踩着月色走進雲岫閣,時辰掐的早,該出來迎接的妃嬪還不曾相迎。
他噤了宮人的聲,悄然地走進裏屋。
彼時雲露正在往香爐子裏添香丸。
那香丸有梧桐子般大小,她松挽袖口,拈着那一星褐色,指尖觸處像塗了瓷白的釉。
烏雲堆亂,斜裏探出一把象牙梳,像夜幕裏的彎月兒。
她微彆着臉兒,那小巧尖尖地下巴往香肩點去,似是在傾身聞香,竟是渾然天成的風流之態。
只是那身湖藍的大袖衫,雖與她此刻的舉止相合,卻不像是接駕時的穿着。
委實輕鬆隨性了些。
“燃得什麼香?”
皇帝突然出聲問道。
她肩膀一抖,像被嚇個正着,連帶那香丸子也滾進了爐子裏。
但她也並無尋常人的驚慌無措,向出聲處尋去時歪了歪腦袋,眼睛輕眨了兩下。
雙眸靈動,就像是在說:咦,你怎麼來了?
而後方行了禮數,禮倒是行得規矩,半分不錯。
只結合她方纔的模樣,皇帝不知怎麼就看出一點子嬌憨之態,話還沒說,心裏便先寵了兩分。
在男人看來,柔弱的女人可疼,美麗的女人可喜,大方的女人可賞,聰明的女人可敬。
這還留有少女芳香韻味的小女人,自然是要寵的。
雲露其實也沒料到皇帝會早來,但她開着門時,一貫是姿態做足,不留破綻。
所以即使對方讓人猝不及防,遇上她,這招就不好使了。
“是內官監送來的龍誕香。”
雲露答道。
帝王幸處,內官監都會送來相應的香料衣物,以備使用。
她嗓音比起白日裏的清脆,要稍軟一些,配合那身布料細膩柔軟的寬衫,輕鬆的態度,着實讓皇帝感到舒服非常。
成日裏聞這個,他也膩味了,只是平常不很在意這些小事。
“好。”
雲露應下,見手上還沾了香屑,便用帕子擦了,先往外喚了一聲“小福子”,走到門邊在皇帝身側站定,探身剛要細說,就聽皇帝后側方傳來應答聲。
“哎。”
她轉眼看去,竟是一直領着她們參選的福祿公公,不由尷尬。
皇帝一見她那表情就明白了事情原委,樂了:“你這兒也有一個小福子?”
他瞥福祿一眼,“讓你自作多情,既這麼着,以後你就叫小祿子吧。”
福祿哪兒能不知雲露喊得別人?
但他爲博聖上一樂,很順溜地就應了下來,果然見皇上笑了。
“怎麼好讓皇上的人改。”
雲露也旋即明白了這局面,接口道,“小福子原叫安福全,讓他改作小安子也很順口。”
此時小福子也已經到了跟前,聞言就要下跪謝恩。
皇帝像是沒聽見後面那句,笑意不減,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他算什麼朕的人。”
“皇上。”
福祿一副大狗樣兒,表示自己被拋棄了很委屈。
“朕有個主意。”
皇帝忽而拉住雲露的手,將她帶到羅漢牀邊一同坐了,看跪在底下的兩個奴才,露出一笑,“不如以後分開時你們就都叫作小福子,要是待在一塊兒——”
他看向福祿:“就叫你大福子吧。”
“謝皇上!”
福祿麻利地謝了恩,瞧面上表情還真是喜滋滋地。
皇帝打眼見雲露彎了一雙細長的柳眉,容顏姣好,跟着笑了,偏還要挑了眉,逗她問:“你笑什麼?”
“皇上笑什麼,臣妾就笑什麼。”
她烏珠兒一動,嬌憨地嘟了嘟脣,四兩撥千斤,把問題撥了回去。
這邊氣氛正好,冷不丁又進來個穿羣青衣,系白玉鉤黑帶的小內侍,對方作出苦着臉的樣子,在門外一跪。
“啓稟皇上,瓊花閣的孫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