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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

    皇帝當天晚上歇在了鍾粹宮。

    良辰罕見地在自家主子臉上發現了幾分沉重,想起今日皇后娘娘定下的規矩,便有些不落忍。

    勸慰道:“主子切莫心急,娘娘只說再過一段時日,並不是不能有。”

    雲露手裏端着金底紅窯瓷碗,時不時舀了裏頭的紅棗銀耳湯,勺子微側,只聽那湯水涓涓淌下去的聲音,只是不喫它。

    聽得久了,心裏也便似這水聲一般靜而規律。

    又是一段時日,皇后學皇帝這招學的倒快。

    想了半天她才問:“你在鍾粹宮當過差,可知皇后娘娘是否有專門信賴的太醫?”

    “奴婢只是管灑掃的小宮女,偶爾娘娘身子不適時,也見太醫入門。

    但大多是不相同的面孔,想來是那日當值的太醫。”

    良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並不曾發覺哪位太醫出入的更多些。”

    雲露沉吟着不說話。

    比暗探暗招,皇后自然比不過憐妃,所以纔會想要拉攏她們好分憐妃的寵。

    但比明鬥,歷朝歷代也鮮少有皇后如她這般“作威作福”的。

    掌宮一事說駁就駁,避孕藥說賜就賜,先前甚至沒過問皇帝的意思。

    未免仗着藩王和自以爲皇帝的維護,太自恃過高了些。

    當然她不是沒有資本,但正因爲這些資本,如今她活得越是轟轟烈烈,死得就越快。

    可惜自己猜不透皇帝的意思,朝局動向不歸她知道,有個大方向不錯也就夠了。

    她暫且只能先行自保,把避孕湯藥這一關應付過去。

    雖說她也贊成皇后說的,年紀輕不易生養,但是後宮裏湯藥不能胡亂喫她還是知道的。

    就憑皇后那“光明正大”地性子,難保她不會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地在藥裏下什麼東西。

    即便不出人命,萬一藥性太烈,或許會影響生育。

    “咦……”良辰忽而作了一個思索中的訝異表情。

    雲露不免看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

    只是奴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良辰邊想邊道,“這在後宮裏也不是什麼祕密,皇后娘娘先時不懂醫也不會醫,後來……大約是淑妃娘娘那一屆選秀前後的時間,娘娘漸漸就喜歡上了鑽研藥物,爲此皇上還賜了不少藥材給她玩兒。

    不過娘娘是個金貴人,哪裏肯行那些瑣碎的事兒?

    不過是玩鬧罷了。”

    “因而大家雖然都知道,卻並不當一回事。”

    雲露若有所思。

    雖然這事曝露出來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不過這麼一來,她更不敢用皇后賞下來的湯藥了。

    對方若是動了心思,說不定連太醫都不必召,自己擄袖子就能幹。

    只是怎麼推拒不喝,還要有所思量纔好。

    ******

    這段時節細雨極多,雲露才在御花園裏散心沒一會兒,忽而天布陰雲,細細密密地雨點兒立時打落下來。

    錦緞春衫薄而輕透,來不及回去,便使團扇遮頭,趕忙躲進水榭亭裏避雨。

    良辰忙活着替主子擦拭雨水,倏地壓絹一蹲身:“奴婢給沈芬儀請安。”

    嬌麗的團花錦緞撞進了她眼裏,制式新巧,雖不夠大氣,卻與對方氣質相符。

    雲露拂了拂肩側的雨珠,聞聲一擡眼,也笑全了禮數,待沈芬儀相笑來扶才直起身。

    “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必多禮。”

    沈芬儀酒窩輕旋,倒比許多新人更來得青春可愛。

    因二人平白站着腿累,便邀了雲露一同在石凳上就座。

    這個沈芬儀一直是“親民”的類型,雲露坐得倒也安然。

    不過仔細琢磨對方那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她仍品出些不同的意味來。

    沈芬儀作爲皇后明處的得力干將,後宮裏但凡不是來混日子的宮妃盡皆知曉。

    如今皇后才和自己示了好,她立時就把二人歸爲一處,是在說她早就知道?

    看來皇后還真挺信任她。

    “臣妾與芬儀娘娘好歹還能進亭避雨,外面的花花草草就要遭殃了。”

    雲露有意無意地感嘆了一句。

    沈芬儀望向雨簾外,想到自家妹妹因庇護花草而得沐天恩的事,忍不住一個皺眉。

    她不說話,身邊的宮女棗糕便活潑地說道:“雲才人多慮了,小雨淹不了花草,倒是植木匠人不必多澆一趟水啦。”

    兩人品級相差較大,因此對方的宮女插嘴,只要內容無關緊要,主子沒有不悅,就算不上逾矩。

    沈芬儀彎了彎眉,似是想到什麼,說道:“近幾日下倒也沒什麼,過兩日是喬貴嬪的生辰,若是落了雨就不美了。”

    她頓了頓,見雲露凝神在聽,笑着娓娓敘來。

    “說來也巧,今兒憐妃娘娘特地去請皇后娘娘示下,問及喬貴嬪生辰的事,恰巧娘娘在陪皇上用早膳。

    皇上一併聽見了,便說這個時節海棠花開得好,除了舊例賞賜,還要特設宴席賞花慶生,一舉兩得。

    你說,若是天公不作美,豈不壞了皇上興致?”

    貴嬪這個分位聽起來貴,實際上頗有點尷尬,正四品自然不低,但說是高位妃嬪卻又不然。

    因此諸如生日酒宴,帝后記着你,開了恩便有,若不記着,沒有也使得。

    全看你臉面如何。

    憐妃能出面爲喬貴嬪掙臉,二人之間還真少不了貓膩。

    雲露心思幾轉,面上只當新鮮事兒來聽,笑着點頭:“確實呢。”

    沈芬儀這算是在爲自己人科普宮內派系表嗎?

    陰雨天悶熱,沈芬儀沒帶扇子就用宮絹兒扇了扇,兩人坐得近,雲露如何看不見這動作。

    秉持着和平友好條約,就勢挪了挪團扇替她打扇,勻去些絲絲涼風。

    她笑容淺淺,聲音也跟着這輕柔的微風一起輕了:“早前因憐妃娘娘生病,我偶爾去拜訪也被拒之門外。

    如今她既是能得出精力空閒掛心喬貴嬪的生辰,可見是要好了。”

    雲露心頭一凜。

    她這是在告訴自己,憐妃要出山了。

    當時如果不是憐妃尚在病中,分不出精力,恐怕那件事也沒有這麼快就被安在她頭上。

    “那可真是喜事。”

    再一聯繫到皇后突然提出避孕的舉動,她心下就有些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