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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位

    雲露一手攀着柳枝,百無聊賴地看着對面的女人,“憐妃娘娘將臣妾叫到此處,卻又光是賞景不說話,不知是什麼意思?”

    憐妃與她雙目相對,表情柔弱,身上卻自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散發,“難道本宮如今已是落魄了,連請妙婕妤一同賞景的資格都不能有?”

    “唔,聽說娘娘哭泣時面若梨花帶雨,惹人憐惜,方得一‘憐’字爲封號?”

    這是憐妃最開始勾引皇帝的招數,在那之後屢試不爽,她自然引以爲傲,便如春風一笑:“不錯。”

    她只當對方終於記清她是誰,肯示弱了。

    卻見雲露眨了眨眼,笑道:“臣妾若答‘娘娘早已沒了這資格’,不知柔弱可憐的憐妃娘娘,是否當真會哭似梨花帶雨,讓臣妾等一飽眼福呢?”

    她這般不將主子放在眼裏,白芍當即對她怒目而視,上前一步:“妙婕……”

    “小女孩好奇心重,娘娘切莫怪罪。”

    雲露攀折下柳條,把在手臂間,絲毫不理會白芍,只是笑吟吟地道,“既是賞景,普通景色又哪有憐妃娘娘來得美?”

    憐妃終於被她惹怒了,拋開謀算,冷笑道:“那小女孩一定不知道,好奇心可是會殺死貓的。”

    “白芍,妙婕妤不敬尊位,當如何處置?”

    白芍眼也不錯地盯着雲露,答:“當受掌摑之罰。”

    她跟隨憐妃作威作福日久,當然知道此話說完,就不能給對方反應時間,纔有震懾之效。

    因此話音剛落,就迅速近前,手掌高揚,眨眼間就要重重落下來。

    雲露看她目露兇光時就已知其意,她輕聲一笑,手裏柳條正對着往她手掌狠狠一抽,立刻將她的手震了開來。

    白芍“嘶”了一聲,攤開手心來看,一道血痕自虎口而下,蔓延整個手掌,旋即感受到一種火辣辣地疼痛。

    但聽見抽人時狠厲地妙婕妤悠悠開口:“橫豎,娘娘殺死的貓兒,也不只是一隻了。”

    她微微一驚,甚至顧不上手裏得傷,回身去看憐妃。

    憐妃觀察着妙婕妤的神色,心猛地一沉。

    不知情的人會認爲她們對話裏說的貓有代指,但妙婕妤的神情分明是在告訴自己,不用裝了,她知道自己殺死過真的貓。

    幾年前,公公懷疑皇上不如先帝信任他,就讓她在留宿北宸宮的時候,去將大臣的彈劾奏摺偷出,查看皇上的批示。

    當時夜深人靜,卻倏爾讓她聽到一聲貓叫,她慌急之下便扯下了帳幔想蓋住它的聲音。

    結果後面一個養獸的宮女尋了過來,見她想悶死那隻貓,便搶上前來。

    動靜鬧大,她急中生智立刻大呼刺客,而後趁亂讓公公的人結果了那個宮女。

    她之後和皇上解釋,起夜時見那宮女鬼祟,纔跟至書房。

    那隻貓的死也推到了宮女頭上。

    她後來尋到另一隻與它相似的貓兒紅豆給皇上,皇上卻道不想再養。

    她覺得皇上仍是愛貓之人,便一直親自餵養着紅豆。

    皇上給妙婕妤取封號爲妙,將那隻貓的事告訴妙婕妤並不稀奇。

    然而同爲宮妃,皆知道彼此不是單純善良之人,如今公公的事皆已暴露,倘若妙婕妤猜到或者單純想栽贓,說是她想要竊取機密,繼而吹枕邊風說動了皇上,那後果……

    畢竟公公現在已經成了皇上的猜忌對象,連帶自己以前做的事,細究起來,恐怕都有不少破綻。

    她心思急轉,突然見柳樹間隱約地一抹明黃之色,便知消息不錯,皇上打壽康宮回來,正經過這一處。

    她面色微改,有着被人冤枉地委屈,“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宮豈是那等心惡之人,妙婕妤開口閉口污衊本宮傷害生靈,卻不知證據何在?

    聽聞妙婕妤一向遵守宮規,卻屢屢對本宮出言頂撞,甚至話裏話外皆是不敬之詞。

    只是不知,本宮到底做了什麼,讓妙婕妤厭惡至此?”

    雲露琢磨了一下她這大段的話和她稍作變動的神色,彎了彎柳條,抵在下顎處,全不接口她的問句,只是甜笑道:“娘娘不如淑妃娘娘遠矣,淑妃娘娘力求親切時,皆自稱‘我’,娘娘想要佯作柔弱博取同情,就不該用‘本宮’二字。

    這個自稱的氣勢過於強盛,難道娘娘就沒發覺?”

    “怪道淑妃娘娘後進宮,卻先娘娘登上了四妃之位。”

    憐妃的臉色微青,只竭力忍住不發火。

    柳樹後,李明勝臉色一囧,頗爲同情憐妃碰上這麼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兒。

    皇上則肩膀一顫,忍住笑意。

    那回摔瓷器的事件出來之後,他就知道小貓兒耳朵尖,稍微有點動靜都能聽得到。

    卻誰知他沒有發出動響,背對他的貓兒仍是輕飄飄地道:“臣妾不知皇上駕臨,有失遠迎。”

    憐妃雙目微睜,不敢相信怎麼她也知道?

    皇帝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哪裏出了差錯,無奈地和李明勝道:“就知道她是個鬼精的東西。”

    然後拂開柳枝,走到雲露身後。

    憐妃一見皇帝,眼淚就先落了下來。

    這回她倒不是假裝的,這段時日積累的委屈、失落、恐懼、驚慌,和被人看輕的羞惱情緒一齊涌上,在看到皇帝時,眼淚自是滾滾而落。

    皇帝先不看她,反是問雲露:“你怎麼知道朕在柳樹後面?”

    “皇上神龍見首不見尾,臣妾哪裏知道皇上在哪兒。”

    雲露歪了歪腦袋,俏皮一笑,“但是臣妾見憐妃娘娘忽然變了模樣,跟臣妾耍地威風勁兒一下全跑了,變地柔柔弱弱起來,便猜測是皇上來了,她想博取皇上的憐惜呢。”

    她把話說得這麼直截了當,饒是憐妃都怔了一怔,才急忙辯駁:“臣妾沒有,臣妾也不知道皇上竟是在這兒。”

    美人到底是美人,她又裹了金蓮腳,風一吹,柔弱搖擺,如舞動地柳枝一般。

    賞心悅目。

    說她哭時是“一枝梨花春帶雨”,當真不錯。

    可惜皇上看了許多年,而且是在欲除曲懷仁而後快的情況下,看了這情形許多年。

    所以如果說和淑妃有日積月累的情分在,那和她,就只剩下逢場作戲,虛情假意了。

    皇帝來回看了二人,笑問:“你們是偶遇?”

    “是憐妃娘娘約得我。”

    雲露彎了笑眼兒答。

    她那明媚燦爛的模樣,襯得憐妃越發悽楚可憐,卻讓皇帝忍不住手癢想掐一掐她的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