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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

    憐妃不爲所動,恢復了輕柔的聲線道:“妙婕妤在此時轉移話題,可不是好招數。”

    雲露亦不管她的話,依舊彎着眉兒笑:“花美人最愛在閒暇時做頭戴的絹花,白芍這一朵,倒和她前些日子丟失的那朵頗爲相似。”

    花美人沒來得及開口,她視線一轉。

    “沈才人鬢邊插的海水紋青玉簪,臣妾前幾日好似在錢麗儀的頭上見過。”

    “還有……”

    她言笑晏晏,還待再次開口,就聽淑妃笑着開口:“妙婕妤不必再說,只憑憐妃和花美人一句相似,確實是證據不足。”

    她送給沈才人的東西自然不會讓錢麗儀戴過,妙婕妤會說這樣的話,不知道是懷疑二人有所聯繫,還是爲宮女脫罪時隨口一指?

    明說偷竊,暗地裏卻正好指了兩對關係匪淺的盟友,難道她素日當真小看了這位妙婕妤……

    “妙婕妤信口污衊的本事不小。”

    憐妃見淑妃倏爾跳出來,眼睛一掃沈才人和錢麗儀,稍一思慮,又轉向雲露,淡聲道,“不過一句眼熟,想要定罪自然還要再查,妙婕妤何必急忙忙地瞎編出這些沒人相信的事。”

    雲露眼角輕勾,笑了:“不過一句眼熟,想要定罪自然還要再查,憐妃娘娘又何必急急忙忙地污衊臣妾是污衊呢。”

    “你!”

    被人用自己的話反駁了,憐妃一惱,卻噎着沒法反駁。

    緊跟着還有失勢帶來的恐慌和怒火,放到從前,區區一個婕妤,即便是正當寵的,在她面前不也得唯唯諾諾地跟只狗一樣!

    “又或者,娘娘說得就是事實、真相,臣妾說得就是污衊?

    既有這樣的規矩,咱們不妨去皇上跟前,討個明白可好?”

    雲露一手扶在茶盞上,另一隻手攤了攤,有幾分少女的天真和挑釁。

    她如今有勢無力,就不妨借力打力。

    無論是淑妃也好,皇帝也好,她的人要是受了委屈,又豈能讓他們做壁上觀?

    朝堂上的罪證已出,就算是憐妃也不得不承認,皇帝不會還一如既往地信賴曲公公,更甚至還會厭惡他欺上瞞下的行徑。

    所以眼見妙婕妤的宮女和曲公公有關,自然想拖她下水。

    可對方態度如此坦蕩,讓她拿不定主意,難道妙婕妤有後招,可以打消皇上的疑慮?

    那自己作爲挑事之人,在如今政務忙碌之時必會惹皇上不喜,可就得不償失了。

    憐妃按捺住心裏的惱怒,佯作冷靜道:“本宮並沒有這個意思,本宮有本宮的懷疑,妙婕妤有妙婕妤的懷疑,咱們皆各自查明,再做定論就是了。”

    她會不會真去查,衆人是不知道,但今日妙婕妤敢與憐妃對壘,且又是這位昔日的寵妃娘娘做出讓步,足以讓她們輕看了不少。

    只道憐妃,是要跌下“神壇”了。

    不過,憐妃畢竟跟着皇上多年,人總是有感情的,就算受曲公公牽連變少了,想來也比妙婕妤這個新寵要強。

    皇上也是男人,男人嘛,雖然有了新歡,但看着新歡欺負舊愛,難免還是會不是滋味。

    然後又自認英雄的給舊愛撐起場面來。

    因此誰勝誰負,還不能過早的下定論纔是。

    ******

    延熙帝在壽康宮門口繞了兩次,李明勝見皇上皺着眉,一副苦惱地模樣,忍不住上前道:“皇上,您再不進去,宮人進去一通報,等範嬤嬤出來招呼您,還不是一樣要進。”

    “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皇帝遲疑。

    李明勝在一旁鼓勵似的點頭。

    皇帝停下步子,明澈的眼睛一閃,誠懇道:“可朕就是不想進,怎麼辦?”

    ……不想進您別來啊!在宮門口晃悠算怎麼個回事兒!

    不過李明勝也知道,皇上不來這一趟是不可能的。

    雖對外都說太后養病,其實是皇上恐怕依太后強勢的性子,干預過多,反而會壞了大事。

    太后那樣的人,哪兒能見到皇上爲一時局勢納了太監的侄女入宮?

    早前就不知道針對過憐妃多少回。

    因此皇上羽翼豐滿後和她老人家定了約,三年時間,如果他不能除掉曲懷仁,到時再按她老人家的意思安排。

    近期稱病,那是太后着實看不下去皇上那荒唐的樣兒,乾脆來個視而不見。

    她老人家雖然強勢,但絕對是信守承諾之人。

    壽康宮殿內,剔紅雲龍紋爐上青煙嫋嫋,縈旋而上,內裏的一切傢俱擺設,皆內蘊華貴,經歷過歷史的沉澱,有別於鍾粹宮那樣的華光外露,反倒顯得主人貴不可言。

    太后亦不過四十多歲的年齡,見其雙手光滑柔潤,便知保養得極好,因而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

    只是她手拈佛珠,眼眸平靜無波,雖還有莊重貴氣由內散發,卻不見生機。

    人便老氣了。

    此刻,她見範嬤嬤引路在前,皇帝跟在後面規規矩矩地走進來,不禁擡了擡眼皮:“來啦。”

    “母后,兒臣給母后請安。”

    皇帝擺出從未有過的恭敬表情,行了大禮。

    “起來罷,坐。”

    太后說完,半闔着目,出了一會兒神。

    等手裏的佛珠捻過幾顆,方淡淡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好。”

    皇帝聽了這話當即有些破功,明朗一笑,奉承道:“都是母后教養得好。”

    太后雖是瞥他一眼,卻也忍不住露出些笑容。

    這個大兒子不是從小養在她身邊的,最初那性子她也看不上,她想要的繼承人,當然要規矩持正,莊重威嚴。

    但在宮裏養大的小兒子別看人和霸王一樣,骨子裏竟和他父皇有些像,過於軟弱。

    倒是大兒子,表面懶散隨性,卻是殺伐果決,行事狠厲。

    只可惜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記事了,讓她覺得,母子之間有所隔閡……

    “不用急着給哀家戴高帽。”

    她心平氣和的聲音裏有着一絲擔憂,“內患平息還需要一段時間,沒有曲懷仁牽頭制約,藩地難免會有動作。

    接下來,皇上可以……”

    其實面對太后並不爲難,爲難在於,二人聊着聊着,就會聊到政治話題。

    皇帝在這點上和其他的帝王沒有分別,都不喜歡女人干預政事。

    偶爾閒聊時出出主意,他也很寬容,並無不妥。

    但像太后這般事事插手,就讓人心生反感。

    然而無論哪朝哪代,一個“孝”字都是頂天的帽子,即便壓不死人也夠嗆。

    尤其現在這個時候,皇帝也不會分心去對付自己的母后。

    因此通常能避則避。

    “母后說得對。”

    太后一雙眼睛歷練了幾十年,哪能看不出他的不情願?

    她心裏騰起一絲火氣,淡笑:“哀家就算說得再對,皇上也不愛聽。”

    皇帝端正了一下表情,答道:“並非兒臣不愛聽,只是兒臣想起答應今日去憐妃宮裏……”

    “混賬!”

    太后厲眼一瞪,“沒了曲懷仁,你還要繼續寵着那個卑賤的女人?

    她到底有什麼好,讓你連公事都不談,在母后宮裏還能想着她!”

    不怪太后生氣,憐妃的情況和玉妃太過相似,都是小門小戶,太監扶持,恩寵不斷。

    一看見憐妃,太后就會想起當年的玉妃,忍不住發脾氣。

    “這……”皇帝無奈地看着太后。

    範嬤嬤近前,輕提醒了一聲:“太后。”

    太后隨即整肅了神色,緩了口氣,面無表情道:“這樣的女人不配教養皇家的血脈,皇上要是還記着哀家是你母后,就知道該怎麼做。”

    皇帝原是表情遲疑,但一聽到太后這句話,立刻恭敬道是。

    “如何敢惹母后動怒,母后莫要爲兒臣傷了身子。

    兒臣這就去處理此事。”

    “這就好。”

    背後由範嬤嬤輕順着氣,又聽他如此保證,太后怒火稍褪。

    大宮女爾雅亦及時斟來一杯暖茶,奉予太后。

    皇帝走出壽康宮十幾丈遠,擺手退了步輦,只讓李明勝跟着,邊走邊散心。

    李明勝覷見皇上在此時表露無遺的不耐,湊上去比了個大拇指,笑贊:“爺這一招禍水東引,用得真是精妙絕倫。”

    皇帝背手走着,沒好氣地瞥他:“你當母后是傻的不成?

    等過後她回過味來,只怕會更加難纏。”

    “若是爺用別的事情轉移視線,太后自然會再三回想。

    但憐妃娘娘可謂是太后的心頭刺,她老人家如今恐怕正想着皇上會如何處置憐妃,而非計較爺轉移話題的事。”

    “希望如此,畢竟朕也不想當真惹母后發怒。”

    皇帝嘆氣,“她就是少操一點心,難道朕能少孝敬她一分?”

    他着實不能理解母后的想法。

    李明勝比皇帝年長几歲,自小就是照顧對方的那一個,因而心細。

    “爺也當理解太后的不易,當年先帝的情況爺是知道的。

    您雖然與先帝不同,但這些年您費心蟄伏,表面荒唐,縱然太后在曲公公的事上看出您理政的魄力,到底還是不敢放心……”

    皇帝揮揮手:“不說了。”

    語氣裏並無不耐煩,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和……興致勃勃?

    李明勝疑惑地擡起眼,見皇上往池塘邊趨近幾步,嘴角含趣。

    再往前,隔了楊柳枝,綽約可見憐妃和妙婕妤的身形,二人正呈對峙之勢。

    他鬆口氣,發生些什麼讓皇上不再記掛方纔的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