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在平時皇上也不會做得這麼過分,今兒他聽了小路子彙報,倒是猜到個一二。
本來妙修媛就擺出不愛搭理皇上的樣子,這會兒從你這裏知道她還把這重任交給了別人,皇上能不惱麼?
這自己不搭理別人,跟別人不搭理自己心情差大發了。
再加上妙修媛在皇上心裏又有一定的地位,不提別人,就是懷了孕的錦昭容也比不了她。
所以了,甭管真的假的吧,反正誰湊上來誰倒黴。
鄧良人還要驚呼慘問“爲什麼”,纔開頭吐了一個字,就戛然而止,被大力的內侍公公捂住了嘴。
那內侍見着李公公一個眼色,立刻明白,手上不含糊,把人拖了下去。
開玩笑,沒見皇上臉色不佳嗎,再讓人一通叫嚷刺激地發怒了,哪兒還有他們的活路!
本來這個時辰該是翻牌子了,結果小內侍把牌子一呈,皇帝冷眼瞧了瞧,就是沒有自己想翻的那一張。
李明勝見勢不好,立刻嚴肅地質問小內侍:“怎麼比平時少了兩張?”
小內侍猶不知危機來臨,一板一眼地答:“妙修媛和花美人告了病假,就暫且撤了牌子。”
“何時病了?”
沒等李明勝再替他兜着,皇帝就沉着聲發問。
小內侍這才發現皇上今兒的聲音特別冷,人一哆嗦,磕巴了下答道:“妙、妙修媛是十七日請的,花美人是十四日。”
皇帝本是鬱怒升到臨界點,這會兒一聽不是剛請得假,微怔之下倒暫且熄了。
雖早上見她也不像生病的模樣,只是聽別人這樣一說,就疑心是不是自己沒注意到,也暗暗擔起心來。
李明勝觀察得仔細,見狀悄悄揮退了小內侍,躬腰請示般地喚了一聲“皇上”。
皇帝站不住了,擡腳就往外走。
“去雲岫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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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雲岫閣裏,今夜燈熄得尤其早。
只和樂手裏掌了一盞燭燈,屈膝坐在牀踏腳上,低聲道:“主子也覺得花美人不對勁?”
黑暗裏烏漆漆一片,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防住了外人偷聽,惟只她們主僕在如豆燈光下,喁喁私語。
“大約在她請病假之前,我就覺得她有些不對。
只是她躲得太快,我尚且沒能確定心裏的想法。
後面來了一個南康,就忘了那細微的古怪,直到今天審出了這件事與她有關。”
“主子所說的古怪,是指?”
“飾物的變化。”
雲露的腿上覆了一層絨毯壓被,暖洋洋地熱氣自下而上,她卻反覺得夜色深沉,涼得很。
“我和她相熟過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細微變化我大都能瞭解到。
然而原先我也不曾往那方面去想……”她嘆了口氣,“還是和樂你想得更周全。”
和樂低眉:“奴婢曾親眼見過當年的事,見到那迷魂引時已是猜到了七八分,再看線索指向花美人,方纔有這大膽猜測。
她頓了頓,到底沒有隱瞞,繼續說着宮廷祕辛:“淑妃娘娘進宮時,皇后與憐妃鬥爭激烈,一個佔據後位,有藩王撐腰;一個眼線遍佈,與曲公公里應外合。
淑妃娘娘雖也是世家貴女,但根基薄弱,被壓得喘不過氣。
後來皇后娘娘見她精通醫術,想請教於她,才維護一二。”
雲露小聲吸了口氣:“淑妃懂醫?”
曾經她聽良辰說過,皇后略懂醫術,卻沒想到是從淑妃那裏學來的皮毛。
和樂聽出了主子的喫驚,怕她不信,想了想道:“因奴婢當時的任務所致,破例得知了不少內情,適當時候可以用一些來取信曲公公。
所以這個消息不會錯。”
堂堂皇后跟着妃嬪學醫本就有些奇怪,所以這些消息防範得十分嚴密,尋常的后妃和宮人大多不知,一旦有發現……
皇后當年的囂張程度,全然不是現在能夠比擬的。
雲露突然想起了早前自己無意撞破的那件命案,亦牽扯到了迷魂引,此刻不禁問道:“當初王承徵的死,你可知是誰?”
“是皇后娘娘。”
和樂笑笑,“主子若是瞭解咱們皇后娘娘的性子,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她性格強硬好強,在廣陵就因才學美名人人稱頌,而後與憐妃爭得了女人最尊貴的後位。
一路走來幾乎沒有輸過,自然看不過眼別人在她面前誕下皇子。
一個瑾妃有孕已讓她不滿,幸而當年太醫說是公主,否則也絕生不下來。”
“怪道那時淑妃放出風聲,混淆視聽。”
那時她們應該還是合作關係。
雲露解了惑,便將話題轉正。
“有古怪的是花美人,死的是淑妃的幫手,又用了淑妃制的迷魂引爲手段……”她輕笑一聲,“這題再好解不過了,只是有些不可思議。”
身在冷宮還能上演一出復仇記,真是難爲花貴嬪了。
和樂點頭:“主子須知道,勢力瓦解不是一朝一夕,縱然散了大部分,留下的卻更加忠心得用。
若說原先因她入了冷宮不能用,自花美人進宮,便也可用了。
當年花貴嬪雖分位不高,不過是有了一個淑妃壓制,皇上無需將她捧太高罷了。
但經營起的勢力,就算及不上憐妃、淑妃,也不能小覷。”
她是見過花貴嬪的,對方不像淑妃這樣流於表面的溫柔,而是讓人一靠近就會覺得親切。
就算對着最低位的宮人也不曾拿過大架子,又懂得爲人排憂解難,讓人十分感動仰慕。
所以要說勢力廣,自然廣不及淑妃,但淑妃拉攏人心的手段卻不如她。
很多反是從她身上學來的。
雲露不知從這些話裏想到了什麼,忽而笑了。
“和樂,我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