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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寵

    她虛虛弱弱的口吻顯得中氣不足,委屈的樣子較平常又有一番不同。

    皇帝啞聲,哪裏知道她是在計較這個。

    這樣的事不說構陷與否,即便是單純的意外,這宮裏也不會有人把它當意外來看。

    他去月華宮的時候錦昭容尚且未醒,但她的大宮女南枝給他講事情經過之時,就話裏話外爲主子推脫了責任。

    到了搖光殿,她身邊幾個大宮女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半個字也沒說。

    就是最伶俐的那個,據說今日是她伺候的妙妙去請安,也沒費舌去爭辯個清白。

    他倒是覺得比那邊清靜。

    眼下她醒了,又是爲這樣細微的事委屈起來。

    他知道倘或在平時,她必能想得通透,錦昭容壓她三級,無論是按情分還是看分位,自己都不可能不去看她。

    如果真只待在她這裏,那她必然要成爲衆矢之的——這還是他頭一回爲個妃嬪考慮,寵愛過盛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不過她眼下計較這個,顯見是難受不高興了,也無法用理智思考問題。

    他終於繃不住臉,從椅子上起身坐到牀沿,將這嬌寶貝兒攬到懷裏,輕緩地一下又一下拍着她柔若無骨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就如她那一次做噩夢時。

    “不先去她那裏,朕怎麼能來守着你。”

    低緩的話語,隨着他有節奏的安撫飄進她耳朵裏。

    雲露這回真個是又乏力又難受,發燒的滋味不用說,重新回想起跳進冰湖裏的感受,連她自己都訝異這麼豁得出去。

    人一難受,再有人哄着,可不是越發嬌氣。

    小手把他腰間的衣裳揪皺,沒多大力氣的揉了揉,想了半天,輕輕“嗯”了一下。

    好像是驕驕傲傲的小貓兒,昂首表示“我收下你的誠意了”。

    皇帝低笑一聲,大手探了探她肌膚軟膩的後頸兒,觸手燙熱,可見燒還沒褪。

    “別顧着和朕撒嬌,先把藥喝了,再睡上一覺。”

    見她看着自己,眼神迷迷濛濛縈着水汽兒,卻巴巴不肯放。

    鬼使神差又加上一句:“朕不走,看着你睡,嗯?”

    這下她才放了手,乖乖巧巧地讓他幫着喂下一碗藥湯,又服下兩粒藥丸。

    皇帝照舊讓人給她備了烏棗解苦,看她壓在粉舌下舔了舔,說不出的稚弱可愛。

    等她再一次安安靜靜閉上眼,皇帝方眯眼捏了捏鼻樑,騰出空來想今天這出事。

    按結果來看,嫋嫋確實傷得比較重,更甚至,太醫診斷出她往後難以有孕。

    後宮說話凡事留三分餘地,這番話等同於宣告她不可能再懷上龍嗣。

    這樣的打擊於她而言太大,他立刻下令讓宮人禁口,不得告訴對方。

    但要說此事是小貓兒所爲,他又覺得不可信。

    只提她剛剛醒神時的舉動,不曾有心虛隔閡,反而更加委屈依賴自己,可見是受苦的一方(他不知道苦是她受的沒錯,受苦的決定也是她自個兒下的)。

    再依前例,嫋嫋就曾用腹中胎兒陷害過她,同樣的招數再使一次,小貓兒勢頭正盛,並非沒有可能。

    ——他剛剛把上元節出遊的事與她說過,倘若是她出手,可能是一時想不開被嫉妒矇蔽了眼。

    更何況,曾經妙妙把人推下水的事他還記得,他目睹了全程,自然知道她只是在反擊。

    事後她還十分坦蕩的把真相告訴了他。

    光明磊落的樣子,全後宮也只她一個說得出這等話了。

    怎麼看,嫋嫋使絆子的可能性都更大。

    這便是她們潛移默化在他心中累積的印象,所導致的思考結果。

    李明勝走進來,見皇帝倚在榻子上正閉目養神,弓腰低低喚了一聲:“爺”。

    他自是看出眼下皇上心情有多糟糕。

    妙修媛沒來之前,爺是最寵錦昭容的。

    都說她比不過憐妃,其實不然。

    憐妃只有表面的風光,但錦昭容是真正對了爺的胃口,行事熱烈不拘泥,凡事又有分寸,也只懷孕那一遭,因疑心爺送給她的東西出了昏招,才讓爺一下子冷了她。

    但多年積累的情分卻不是能立時打散的。

    後面來了一個妙修媛,聰明狡黠,處處討喜,恃寵而驕的時候比錦昭容做的還過,卻也更得意趣。

    爺不怕人恃寵而驕,就怕人驕得不夠漂亮。

    這麼一來,爺就把心往她那裏偏了。

    其實他身處局外,冷眼旁觀,也對這位小官家裏出生的妃嬪十分驚歎。

    要說情分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但誰也沒她積的快。

    人家那兒攢的是雨水,等老天爺心情好了下一場。

    她呢?

    人如其名,攢的是露水,每日都能得,天天有收穫。

    不過一年就比人家半輩子攢的都多了。

    所以你看爺如今煩的這事兒,換成旁人,誰來都是以錦昭容爲重。

    偏偏是妙修媛,這兩個人對立到一塊兒,爺能不愁嗎?

    皇帝聽到他這叫法,心裏也鬆快一些,成日被聖上皇上的叫着,總是沉甸甸的。

    他放下交疊的長腿,揉着太陽穴走到外間。

    等李明勝跟過來,沉吟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問。

    “查出什麼了?”

    “兩宮伺候的人都問過了,皆說當時被支開的距離不近,只看到兩位主子挨近了說話,也沒見面色不好要起爭執,結果一轉眼就都掉冰湖裏去了。”

    後宮裏莫不如此,高興不高興都在笑。

    不過妙妙素來是眼裏沒個人,你刺她,她就笑着刺你,也不把你當回事,當出遊戲玩兒似的。

    說傲氣,真是比誰都傲氣。

    也不知是哪裏養出來的,就跟天生的一樣。

    皇帝想到此處不免就笑了笑,接着問。

    “還有呢?”

    “路也乾淨,這兩日沒下雪,也沒見殘留的冰水。

    能動手腳的地方奴才都查過了,一概沒有。”

    李明勝也暗暗在想,兩位主兒爬到這個位置上都不是善茬,但這是對別人來說,既然雙方能力都不低,那就算是打平手了。

    要說暗地裏沒動手腳,那就是起爭執失了手。

    果不其然,皇上下一句就問:“原先她們去請安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李明勝早就問過鍾粹宮那邊的眼線,對方一五一十給他學了個全乎,這會兒他就連動作帶對話,一字不差的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