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覺得此事頗爲蹊蹺,“□□跟隨陛下多年,玄姬是宏淨法師親選的傳人,本宮覺得此事定有古怪。”
風阮扭頭看着即墨隨,一語雙關道:“殿下從來都是這麼武斷的嗎?事情原委都沒有搞清楚,就憑自己的直覺給人定罪?”
即墨隨被她一噎,說不出話來。
風阮靜而涼的聲音傳來:“夢魘咒陰毒狠厲之處便是施咒人不必身臨其境也可下咒。他們或許要憑藉一些媒介,或被下咒之人的衣物,或髮絲指甲皆可完成此咒。”
皇后問道:“如此厲害,若是公主無法破解,那陛下”
“娘娘,還有一法,或可一試。”
“什麼方法?”
“入夢。”
“入夢?”
風阮將入夢之法講給她聽,“陛下深陷夢魘,夢中情境如何我們不得而知。若是有陛下親近之人入夢,或可將陛下自夢境中帶離。換言之,擊碎夢境,陛下自然醒來。”
“親近之人?”皇后疑惑道,“本宮可以麼?”
風阮搖搖頭,“此親近之人,需要與陛下有血緣關係,屆時血脈牽引,或許可引得陛下自夢境中醒來。既是夢境,發生什麼都尚未可知。但必須要在夢境坍塌之前,脫離夢境,否則入夢之人同樣必死無疑。”
即墨隨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孤入夢便是。”
皇后阻止道:“不可。陛下昏迷不醒,倘若遇到不測,華朝需要新君。”
即墨隨想了想,依然堅持,“母后,與父皇血脈相關的人之中,唯有兒臣習武。”
這倒是實話,華武帝所生二十六子之中,除太子之外,其餘武藝都尋常,假如在夢境中遇到險事,不僅皇帝無法醒來,他們的性命也無法保全。
皇后面上盡是擔憂,“可”
“娘娘,”風阮笑着打斷她,“我與太子殿下一同入夢,娘娘放心好了。”
皇后眉頭舒展,若是公主能與即墨隨一同入夢的話,她也放心。
依舊是華朝的皇宮,不過不同的是,此處的宮牆檐角剛剛漆過,紅磚綠瓦,一切都是新的。
宮人們在宮道上來去匆匆,有一小隊經過,領頭太監邊走邊教導:“大家都給我仔細着點兒!陛下近日剛登基,新君脾氣難測,誰要是偷懶都給我小心着自己的腦袋!”
宮人齊齊應答:“是。”
“把手裏的飼料都給我端穩了,要是餓着了陛下的新寵,就把你們做成飼料餵了它!”
風阮與即墨隨換上小太監的衣服跟在隊伍的最後方,她低聲對即墨隨道:“小心了,這個夢境是噩夢,隨着主人意識而動,並不遵循自然法則。所以,處處都有可能會發生危險。”
“他們看得到我們嗎?”
“看得到,在夢境中,意識化形爲身體,此刻的你我與真實世界中沒什麼兩樣,捱打了會疼,被殺死了就只能永遠留在這裏。”
即墨隨整理了一下春日小雨中被微微淋溼的衣袖,“我們現在正在走的這個方向是禁園。”
“禁園是哪裏?”風阮問道。
即墨隨瞥她一眼,知曉她剛剛進宮沒多久講解給她聽,“華朝開國不久後,有一妖邪潛入宮廷,華雍帝召集四方大能合力絞殺,卻只能將其鎮壓在湖底。湖底中佈下鎖靈陣,妖物這才沉沉睡去。此湖正是往生湖,自那之後,華雍帝便立下規矩,往生湖所在禁園永遠不可踏入。”
兩人邊走邊聊,約莫三刻鐘後,來到了禁園之前。
金宮玉闕中竟然有這樣一處所在。
廢園外圍是一堵高大厚實的牆,每隔三步遠站着一個士兵,士兵手持紅纓槍,面上肅穆冷峻。
春日裏的小雨澆在他們額頭,順着皮膚紋路流到眼睫上,微微的癢,他們眉頭都不皺一下。
風阮看得出來,這是一隊訓練的極其優秀的隊伍。
廢園入口被兩個士兵推開,其中一人道:“進園之後安靜等待陛下到來,莫要觸陣。”
衆人應是。
宮人們魚貫而進,風阮和即墨隨不再言語,安靜捧着盤中鮮紅血肉走了進去。
小雨和着微風,春日裏泥土的氣息混着鮮血的腥氣,古怪而又難聞。
“陛下駕到!”
太監尖利的嗓音傳來,風阮隨着衆人跪下。
“起身。”
男人冷厲寒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風阮身體微微一僵,這聲音怎麼這麼像是琴師?
她擡起頭,眸光掠過層層雨幕,落到了爲首之人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繡金帝王服,五爪金龍翻騰在白色祥雲中怒目而視。頭戴白色珠玉製成的十二旒冠冕,高高坐在鑾駕之上。
珠玉後的面孔隱隱綽綽,但那青年漆黑的眼瞳,緋紅的薄脣,英俊至極的面容,赫然是弗徹。
風阮曾以爲白色是最適合琴師的顏色,卻不曾想他穿着黑色的風采比白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風阮卻又總覺得哪裏不同。
明明是同樣的一個人,爲何氣質會相差這麼多。
好似陌上君子的模樣中開出了黑暗罌粟花,他眸中不復往日的溫潤,看着人時,只覺得濃重深沉的黑壓鋪天蓋地向自己涌來。
風阮迅速紮下了頭。
眼下這是什麼情況?皇帝老兒的夢境怎麼會顛覆到如此地步?華武帝的噩夢也太過詭異了吧。
身邊的即墨隨看到這一幕之後,明顯氣息有些不穩。
風阮想想也是,這在即墨隨眼中應該是鐵板釘釘的謀朝篡位了。
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雨好像下大了起來,漫天雨幕中唯有帝王隨意高坐於鑾駕之上,片雨不沾身,饒有興致地看着遠處的那一池潭水。
往生湖兩側通道較窄,中間圓圓一個環,更像是潭水的模樣。
帝王看了半晌,宮人們的衣物都溼了大半才道:“去,將那老匹夫給朕帶過來。”
四面是冷凝飄灑的初春寒雨,一片雨幕之中,有人雙手雙腳帶着鐐銬被人牽着脖子走了過來。
正是華武帝。
噩夢反應的是一個人心中最恐懼的部分,眼前的場景到底是什麼意思?
華武帝見到弗徹之後並不下跪,身邊侍衛用力踢他的膝蓋,“見到陛下竟敢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