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病了。
秦桑仔細想過夢中林硯的所作所爲,甚至最後甘願剜出心頭血的舉動,查閱了各種醫書,詢問了多個從醫之人,才隱隱能夠確定,林硯應當是患有心性上的缺失,又無人能夠正確引導,才導致他漠視生命,以囚禁禁錮他人。
她曾問過一鄉野術士,給出的答案便是如此,有些人天生如此,暴躁易怒,陰冷無辨,執着的事物非死不能罷休。
站在船上,她縮了縮手指,仔細回想着那位術士的言語,此刻斷然是不能再刺激林硯的,否則後果恐怕無人能承擔。
林硯此時的狀態顯然是不正常的,塗尋小心的向前走了一步,想要遮住秦桑,殊不知他這一動作更是刺激了林硯。
秦桑慌忙走到林硯身前,擋住塗尋探究的目光,先向船艙邊的秦瑤說道:“去叫船伕靠岸,快些。”
秦瑤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當下一個停頓也沒有,立即去找了船伕,秦桑定了定神,眼睛直視着林硯,話卻是對着塗尋所說。
“殿下,辛苦您去找一下我大哥好嗎?”
塗尋也不多問什麼,這二人之間的氣氛顯然不同尋常,該是留些空間。
林硯此刻眼睛紅的像是要流血,哪還有丁點方纔在岸上的高冷自持,眼睛死死盯着秦桑,一刻也不肯放鬆。
一時船頭只剩他二人,少女上前一步,努力斟酌着用詞,還未等開口,眼前的少年聲音低柔,仔細聽去其中隱隱含了瘋狂:“桑桑爲何要將他們支開?可是怕我做出何事。”
自從他回京,秦桑對他的態度就開始躲閃,更是一個勁的想將秦瑤塞給他,他隱約有感覺,只是一直自欺欺人,可是今日秦桑的做法再明顯不過的在告訴他,她想要離開他。
“怎會如此,桑桑不過是看顯璵與妹妹私交甚好,想留些時間和空間給你罷了。”秦桑忍着恐懼,繼續道:“日後桑桑過了門,不還是要如此,只是提前適應罷了。”
林硯乾燒的喉嚨裏擠出一絲低啞的笑聲,她需要適應什麼,他所鍾情之人只她一個,日後身邊也只有她一個,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只能讓他心火更旺。
“桑桑真是會騙我,是否在桑桑心裏,那位鄰國皇子的色相要強過我許多,所以見異思遷。”
見異思遷?色相?
任是秦桑真的覺得那塗尋皮相不錯,也斷然不會以色斷人,他如今這麼說,當真是在侮辱她了。
當下冷了臉色,言語也不在拘謹,只撿了傷人的吐了出來:“自是如此,如今在我眼裏那塗尋要強上你許多。”
說完也不待他反應,看着船靠了岸,自顧自的拉着穀穗下了船。
秦桑獨自坐上來時的馬車,等着秦良,安靜的車廂內秦桑無力的靠着窗子,這下不會再有人來敲了,她就那樣任性的離去,也不知哥哥是如何應付的說辭。
想來今日過後,林硯是不會再來找她了,她已經說了那樣絕情的話語,秦桑閉了閉眼睛,濡溼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陰影。
這不正是她要的嗎,爲何此時心中還會難過,這一切都是她一手計劃的,目的達到,她應該開心纔是。
回府之後一連幾日都在沒聽到林硯的消息,唯一一次還是玉沁來告訴她,林公子約了秦瑤出門,她正在高興的梳妝打扮。
秦桑知道的時候正在院中下棋,指間的棋子顫了顫,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她可不要重蹈覆轍,姐妹二人共侍一夫,那日之後,她一切都表現的淡定之極,讓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只有塗尋來時纔會綻放些許笑容,如今目的達到了,塗尋還找個各種藉口來府中尋她,開始她只是敷衍,後來漸漸的也發現了塗尋的閃光點,兩個人談論古今,吟詩作對倒也沖淡了些許愁緒。
塗尋經着這些日子,哪裏還不知秦桑對他無意,只是他情竇初開,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子,怎麼都還是想要爲自己爭取一下,日日相見,期待着她能爲他打開心房。
日子一日一日的過,臘月過了便是除夕,府內張燈結綵,一片紅火,每年這時陛下都會賜宴賞酒,她需跟着父母,哥哥去宮裏,母親早早就命工匠趕製賀禮。
往年賜宴都只許嫡長女嫡長子入宮,今年除夕前兩日陛下就早早下了恩旨,許秦二姑娘隨行入宮,想來言下之意也是林硯與她的事情要定下來了。
如今讓他們憂愁的反倒是長子長女,這二姑娘的親事都要定下了,反觀他們卻一副不着急的樣子。
自遊船那日回來,秦桑再沒見過林硯,她只在府中不出門,原來不是他刻意尋機會,她們的牽扯竟是如此淺。
想到今夜或許還要相見,秦桑心裏倒也沒多大波動了,終究這一世他是要做自己妹夫的人,再不可能有什麼牽扯。
母親讓人新制的服飾早已送到了各院,秦桑只如日常一般,任由玉沁和穀穗收拾着,玉沁看着大姑娘毫無波動的面頰,內心打鼓,糾結半晌還是開了口。
“今日宮宴,小姐預備帶誰過去隨侍?”
這話也是提醒了秦桑,往年她一向是帶着穀穗,可近日穀穗感了風寒,回來又是深夜,想來於她病情也是不妥,院中侍女雖多,但平日裏在她身前照料的也就那麼幾個,谷靈與穀穗是親姐妹,留下來照顧她是情理之中。
秦桑轉了身,看向玉沁:“今年便是你陪我去吧。”
玉沁聞言吐了口氣,如果小姐不選她,真不知要如何完成主人的交代了。
循例命婦家眷都是下午入宮,到各宮娘娘處拜見,傍晚纔去往太和殿用膳祝酒,是以一大早就起牀準備。
車馬早已備好在侯府門口,秦桑收拾完畢就往門口走去,兩輛馬車停在石獅子子前,寧國侯夫婦共乘一輛,秦桑秦瑤共乘一輛,秦良只騎高頭大馬。
玉沁撩了簾子方便秦桑進入,進宮所穿服飾繁複,秦桑拎着裙角小心的低頭進入車內,秦瑤早在裏面坐着了。
秦桑瞅了瞅,沒做聲找了側面坐下。
秦瑤蹭到她的身邊,親熱開口,那嗓音裏含了許多以前沒有的東西:“多謝姐姐。”
秦桑一頭霧水,謝她什麼,遊船之日早已過去,現在來謝不覺奇怪嗎。遂開口道:“我不曾幫到你什麼,你何須如此客氣。”
“哪裏。”秦瑤驚奇的睜大眼睛:“難道不是姐姐拒絕了林公子,才叫他與我親近?”
這些日子林硯頻頻約她出門,倒也不是去遊街觀賞,只是約到林府,行些羞人之事,說到此處,饒是秦瑤臉皮再厚,也抵不住了,偏偏他還喜歡玩些稀奇的,總是蒙了她的眼睛,吊了手臂,讓她的感官更是敏感,纏綿不休。
想來是個重欲的,他這般喜愛自己的身子,日後自己嫁過去必會得子,坐穩太子妃之位,任誰也別想動搖。
這下換成秦桑詫異了,她仔細打量了秦瑤,真是有些不一樣了,面色多了幾分嬌豔,有了些成□□人之感。
心下更是冰冷,果不其然,林硯就是這般男子,女子貞潔對他何需一顧,只是看秦瑤這幅模樣,怕也是心甘情願。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一個外人想什麼勁。
真真是沒什麼意思。
可這秦瑤雖然與她不是一母同胞,到底也是一同長大,秦桑忍不住提醒道;“這事切不可讓外人所知,於你名節有損。”
可眼前女子卻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姐姐,你莫不是。。還對林公子念念不忘?”林硯在牀上從不與她說話,她早就猜想秦桑也與林硯行過敦倫之禮,此時得知她將要與林硯成婚秦桑嫉妒後悔了不成。
秦桑此刻是真的想翻個白眼,她是關心她,可她卻懷疑自己另有所圖,真是好人難做啊。
隨她去吧。
思及此秦桑也不應答了,只拿着自己的暖手爐,不再說話。
一路上姐妹倆各懷心思,車內除卻火星子的爆破聲,再無其他聲響。
御花園裏的紅梅盡數開放,可惜初雪已過,沒有飄雪紅梅之景,宮中規矩多,秦瑤又是第一次進宮,不敢隨意走動,只跟着王氏和秦桑,一下午過的心驚膽戰,生怕惹了旁人不悅,很是憋屈。
可是一想到如今自己早已與林硯有了夫妻之實,坐上太子妃之位只是早晚之事,今日她卑躬屈膝之人,來日待她成了皇后,這些人都要匍匐在她腳下。
這樣想着她心情也好了許多,腳步輕快着隨着前面兩人去往太和殿。
宴席早已準備好,只待衆人謁見,陛下傳令便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