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秦瑤將被賜予林典儀的消息在皇城內不脛而走,從前看不起秦瑤的貴女此刻都是一副豔羨的神色悄悄看她。
誰不知林典儀好手段,年紀輕輕官高爵顯,往後還不知道要官至何位,想來這秦瑤又得陛下御賜,日後也是京中數得着的貴婦人了。
一衆人站在殿外良久,約莫一個時辰也不聽殿內有何進殿旨意,紛紛交頭接耳。
此時太和殿偏殿,氣氛凝重,大周帝坐在龍椅之上俯視着殿內之人,一臉的氣急敗壞,宮人皆被轟走,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片落了滿地。
“我可真是有個好兒子,好手段啊。”
林硯不卑不亢,連行禮也無,淡淡開口:“林硯不敢,若不是陛下非逼着臣到這一步,臣也斷然不會行此事。”
今日下午大周帝正與王美人嬉鬧,忽聽太監傳林硯等在殿外,擾了興致,正想揮退,與美人繼續。
太監顫抖着聲音,接着道:“林典儀說,如若陛下不肯見他,他便只能提着二皇子的頭來見了。”
大周帝氣急,扔了王美人,不待整理着裝就讓林硯進了殿。
還未來得及責備,訓斥,就被林硯先聲奪人,少年直白告知了這位與他有着血緣的父親,他是如何在貴妃身上下了毒,又是如何讓大周帝病至垂危,無藥可解。
少年眼神淡淡,從袖中拿出瓷瓶,看着龍椅上那位天下至尊喘着粗氣,連句話也說不出。好似他眼前的不是皇帝,而是一條狗。
“你想要什麼?”
少年依舊無甚表情,言辭淡漠:“當然是恢復您兒子的身份了,我的好父親。”
藉着便有了剛纔一幕,大周帝的氣急敗壞,卻又無法。
當下喚了太監來,擬旨二字在齒間研磨的稀碎,執筆太監顫顫巍巍,好不容易寫完旨意,通讀一遍,嚇得自己差點站立不穩,身邊這位林典儀竟然就是當年失蹤的太子殿下。
“等下筵席之上,宣讀旨意。”大周帝彷彿一夕之間衰老許多,他這個兒子真是長大了,像條無聲無息的毒蛇,連他也拿捏不住了。
“還有一事。”
“你還要如何。”
林硯黑眸銳利,直視大周帝:“我不娶秦瑤,請您收了這項旨意,也不要再派人在坊間散播此種留言。”
大周帝扶在龍椅上,青筋畢現,良久,咬牙應承。
林硯這才走上前來,將瓷瓶放在大周帝手邊,轉身離去,大周帝大笑出聲,笑到喘不上氣,伏趴在龍椅之上劇烈咳嗽。
“你可知你母親爲何喫下毒藥,你是我的兒子,父子心性一脈相承,你的心上人怕是也躲不過這一結局。”
林硯身形微頓,片刻後絲毫不停的向外走去,殿裏只回蕩着大周帝有些恐怖的笑聲。
不多時,太監出來宣殿外衆人進店,宴飲開始。
先是官員再是命婦,最後纔是家眷,說是賜宴,也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能享此殊榮,所是並不擁擠。
衆人依照階品入座,待到坐定才發現今日二皇子五皇子都有出席,鄰國的來使的皇子塗尋也入了座,最顯眼的算是坐在階下左起第一位的林典儀。
衆大臣交頭接耳,坐下只有林宇和秦家三兄妹知曉爲何,只見林宇面如死灰,自從身體被林硯廢掉,他極少出門,如今貴妃生死不知,今日實在無法推脫才進了宮,不想竟然遇到了林硯。
看着此情此景,他怎能不恨,他還有何猜不到的,今日必然是陛下要在衆臣子面前恢復了他的身份,廢了身子後,林硯扶搖直上,他只恨沒在見他第一面時就趕盡殺絕,否則今日也不用受此之辱。
怨毒的目光只得藏在眼睫之下,他低着頭,滿腔恨意無以排解。
秦瑤越過人羣遙遙看向在一衆人中風姿卓越的林硯,心臟砰砰跳個不停,方纔哪些貴女的話她都聽了進去,想來都這麼說,今日陛下是要正式將她賜予林硯了。
一時之間她看着坐在她前方的秦桑不由的勾起嘴角,這個昔日的姐姐,想來日後也是要匍匐在她腳下尊稱一句太子妃殿下了。
笑意止也止不住。
上方的大周帝被人攙扶着上了殿,臉色很是難看,殿內鴉雀無聲,任誰也不會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這位至尊無上的陛下險些被自己的兒子氣吐了血。
“今日趁着宴飲之樂,朕也要向衆卿家宣佈一件喜事。”
秦瑤的心臟越跳越快,看看林硯,又看了看大周帝,希冀的目光呼之欲出。
“原是我大周朝失蹤了的太子林硯,朕已確認無疑,既是已故的皇后嫡子,此番好不容易尋回,自然應是復其太子之位,迴歸東宮。”
大周帝一口氣說完,脫力搬倚靠在龍椅之上,揮手示意太監宣讀旨意。
林硯一身官袍,面色無波無瀾,起身等着太監宣讀完畢接了旨。
這下殿內更是針落可聞,林宇低垂着頭顱指甲嵌進血肉之內,塗尋捏緊了酒盞,神色不明。
隨着大周帝的發話,下方人羣慢慢都開始動了食著酒盞,只是不知有幾人食之甘味。最爲震驚的當屬寧國侯一家子。
任誰突然得知原先府內僕役搖身一變成了當朝太子,宰輔血親,都要驚嚇一番。
秦良暗自心驚是爲着妹妹跟他說過的那番話,他當時半信半疑,雖然心裏已經將林硯當作太子對待,但突然被陛下當朝宣旨也是心下唏噓,想來桑桑所說侯府敗落,也十成十是真的了。
秦桑驚訝之事是林硯迴歸東宮竟是比她夢中早了一年有餘,怕是她有了記憶,影響了其他,導致林硯恢復身份也快了一些。
而身後的秦瑤卻是一著未動,一盞未喝,她不相信,今日陛下的旨意就到此爲止了,她的賜婚旨意呢,滿京中傳着陛下將秦府二姑娘賜婚於當時的林典儀,怎的不過幾月就不見再提。
她身子已破,無論如何也是要進了東宮的。
酒過三巡,林硯桌前獻媚討好者不斷,酒盞不停,他卻滴酒未喝,不動聲色的全部擋了回去。
玉沁瞧着林硯離席,心下了然,故伏在秦桑耳邊,勸她出去走走醒酒。
今日秦桑飲酒不多,花果酒香甜不醉人,直視大殿中虛與委蛇之人甚多,她倒也想出去喘口氣,不再端着。
遂由玉沁扶着悄悄退了席,坐在她身後的秦瑤自然是第一時間發現,她本就因着不如意滴酒未碰,此刻又看秦桑悄悄往外走,林硯桌後也不見人,想來定是二人串通好了,想在月下幽會。
她不自覺的目光帶上怨毒,秦桑既能逼得她害死蕭氏,又怎會真心幫她,她竟真信了那個狐媚子的言語。
四下都在酣飲,無人注意她這邊的動靜,連大周帝也不住的舉起酒盞,她偷偷起身,跟着秦桑的身影走了出去。
月色皎潔,玉沁引着秦桑行至偏僻之處,秦桑方纔只顧觀景絲毫不覺,此時覺得越發荒涼起來,拉住玉沁想要按原路回去太和殿。
玉沁安撫的拍了拍秦桑的手,“小姐莫要着急,我先往前看看是否有宮殿歇腳之地,烤烤火,你站在此處別動,回去還要好一段路,小姐的鞋襪也溼了,怕不要凍着。”
秦桑點頭,拎着玉沁遞給她的燈籠,倚靠假山,百無聊賴的低頭等着玉沁。
秦瑤遠遠的跟着她,此刻看的分明,林硯就在那假山之後,果然不出她所料,她二人定然是約好再此相見,想來她已於林硯在牀榻之上纏綿一月有餘,他竟還想着秦桑這個狐媚的,一時免不得怨恨秦桑。
都怪她,是她勾引林硯,才導致林硯沒上府提親。
怨恨心起,便再難磨滅,她要兵行險招,讓林硯知曉秦桑到底是個怎樣狠毒的女子。
秦桑隱隱聽着身後有腳踏積雪輕微的“吱呀”聲,心下警惕,收攏了燈籠。
正要往前跑去,聽聞遠遠的一聲“姐姐。”才放下心來。
假山背後之後的林硯蹙了眉頭,好看的丹鳳眼閃着凌厲的光,秦瑤只當未發覺,小跑到秦桑面前,笑容滿面。
倒是秦桑奇了怪,“你爲何不在筵席上待着,到此處作甚。”
秦瑤打着哈哈,只說自己是不勝酒力,想來透透氣。
秦桑淺笑,透透氣,就這麼巧跟她同一個路線?她怎麼不信呢。
秦瑤見她只是笑着不說話,心裏也着急了,她怕林硯從背後走出來,就一切都晚了,當即張口道:“姐姐可還記得那日在我院中說的話了?”
秦桑瞧着者秦瑤臉色暈紅,額頭還掛了汗珠哪還有不明白的,她明明是跟着自己來的,此刻眼神焦急,即便臉上掩飾的再好,那目光也出賣了她。
她歪了頭去看秦瑤,她這個好妹妹,是想給她下套呢。
想來方纔身後聽到的腳踏積雪的聲響,就是那個讓她如此焦急的所在吧。
既然她有心給自己設套,倘若自己不順着一回,可多對不起秦瑤的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