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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慄摔碎的杯子碎片還靜靜地散在牀底,無人在意。
破鏡重圓。
從來都沒有鏡子能破鏡重圓,哪怕是把所有的碎片重新拼合在一起,它們之中也會有無法忽視的裂隙,盤踞在每一快碎片之間,像是一條深不見底的裂隙,將彼此之間徹底斷絕。
感情也是一樣,和好容易,如初太難。
曾經經歷過的一切都會在不愉快的時候堆積在一起,接着如浪涌拍打記憶,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曾經的不愉快。
更何況記憶裏充斥着陰暗與殘忍,江慄已經是見過光,見過善的人,他無法再放任自己墮入黑暗。
寒冷的池水緩緩沒過江慄的身體,他的四肢逐漸失去感知能力,水流柔軟的包裹住他。
“會有點痛,但是你會變得和曾經一樣漂亮。”陸鬱刑也走下了池水,雙手環過江慄的腰,把他託在自己懷抱中。
陸鬱刑對於“曾經”太過執念,他希望江慄變回去的那個“曾經”,並不是曾經的漂亮,而是如曾經一樣深愛他。
江慄在水中咬着牙,用盡全力搖頭。墨發在水中散開美得似一副朦朧的水墨畫,眉眼被帶着墨的漣漪模糊,水中的髮尾顫着圈圈波紋。
他張嘴想說話,可是寒冷的水流阻攔着他。
池水越來越冷,如同針一般密密麻麻的刺激着他的肌膚,突然他的眉間傳來了一陣劇痛,鼻腔裏瞬間充斥了血腥味,刺得他渾身發抖。
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頭腦漲的彷彿要炸開,仿若有一個錘子在不停的敲打他的眉心。
他早已沒有感知的雙眼竟然有了心臟跳動般的不安,蒙在眼眶的皮膚隨着心跳而有節奏的跳動。
如同沉寂許久的死水重新被人撥動了漣漪,一發而動全身,那股異常的不適感很快就傳遍的江慄的全身,他感覺雙眼的皮膚很癢,是他的肉體在排斥別人的東西。
江慄擡手想去繞,但很快被陸鬱刑用手壓了下來。
“難受……我不想要,求求你不要強加給我……求求你……”這股瘙癢讓江慄恨不得把眼眶抓穿,是從心裏散出來的刺撓感。
江慄知道這眼睛是誰的,他打心底裏排斥,以至於多承受了幾倍的痛苦,可仍然抗拒不得,被強行融入了。
“不要動。”陸鬱刑緊緊地束縛着江慄。
瘙癢很快就變成了劇痛,似乎是有無數只蟲子在他臉上爬來爬去,然後啃食着他眼睛上的皮肉,痛感只比蠱蟲喫江慄的心血時小一點。
這種痛江慄是能忍受的,可是他竟然覺得鼻酸,想哭泣想流淚。
他咬着下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他害怕自己乾咳會導致肺部進水。
可是下一秒,一滴溫暖的淚珠沿着江慄的臉頰滑下,如春雨般綿潤的觸感。
不等江慄反應過來,淚水在他的眼尾越蓄越多,豆大的淚珠嘩嘩往下掉。
淚水與寒池的水不相容,它們在寒池裏漂浮着,像是一個個漂亮的泡沫,圍繞在二人的身邊。
陸鬱刑把他抱到了岸邊,讓他的肩膀以上露出了水面。
冰冷的手纏住江慄臉頰邊一縷碎髮,溫柔地幫他繞到了耳後,輕聲哄道:“試試睜開眼。”
江慄反倒更加用力的閉緊了眼睛,他不敢睜開眼去看陸鬱刑,他害怕陸鬱刑那雙充斥着殺戮暴戾的墨瞳。
他也害怕透過這雙眼睛看到池水裏倒映着的自己,這雙眼睛是陸鬱刑生挖別人的眼睛給他的,他是受益者,他和陸鬱刑又回到一條船上,綁在了一根繩上,他和陸鬱刑一樣,從未乾淨過。
陸鬱刑知道江慄在想什麼,他的手捏住了江慄的後頸,幽幽地威脅道:“我去把他殺了,你就不會對死人有愧疚了。”
江慄瞬間睜開了眼睛,由於睜得太快,睫毛上黏連的水珠都沒來得及彈走,全都融進了他的眼中。
江慄的眼裏蓄着滿滿一汪清澈的池水,池水隨着他雙眼不安的眨動,起了些許不平靜的漣漪。
陸鬱刑的呼吸一窒,雙眸沉溺進了江慄的眼中,他無言地注視着江慄,將這雙眼睛的一絲一毫盡收眼底。
“這雙眼睛果然還是要在你臉上才漂亮。”陸鬱刑溫柔地挑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脣,淺嘗一番後把他抱出了池子。
江慄仍然沒辦法適應光線,仙境裏的光刺得他眼睛痠痛,不住地流着眼淚。
陸鬱刑走到了山巔的最高處,立着一座紅木做的觀景亭,他小心翼翼把江慄放下,扶着他的腰,牽引着他的目光指向遠方,“這目之所及皆是你的,全天下都是你的,而我只要你。”
“我不想要天下,我想要……”
死亡。
江慄伸出一隻手想撐在觀景亭的圍欄上,卻半路被陸鬱刑的手劫走了,被他強行捏在了手中。
下一秒,一個強硬地吻又覆了上來。
而江慄始終睜着眼睛,無言地落着淚,眼淚融進了他與陸鬱刑交匯的地方,溼鹹的淚珠在脣中破碎,兩個人都嚐到了眼淚的苦澀。
眼淚把陸鬱刑的心擾亂了,他給江慄眼睛,不是讓他無時無刻在自己面前哀怨的哭泣,更何況江慄的眼裏根本沒有他,那雙眼睛只是空洞地望向遠方。
陸鬱刑寬毅的身形擋住了江慄的視線,他的影子像牢籠裹住了江慄的身體。
江慄擡起頭,被迫注視陸鬱刑,他張開脣想說話,卻被陸鬱刑當成了索吻,便又是被他掠奪呼吸直到快要窒息,眼淚始終掛在眼尾,每一次眨眼,淚珠都會有新的哀怨融進淚珠裏。
忽地,陸鬱刑鬆開了江慄,他的掐住了江慄的下巴,用力地掐出了兩道紅印,表情也愈發的凝重,在江慄的身上上下打量。
這股陌生的打量感,讓江慄重回了小狐狸的時候,彷彿下一秒又會被他開膛破肚,害怕得直打顫。
“你身體裏好像有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