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猝不及防了。
他至今未想明白,怎麼那個書生突然又整這一出,而且看着府衙的態度,明顯是偏袒讀書人的。
還有壟斷,更是無稽之談。書家確實靠着賣綢緞的南莊起家,可是近幾年隨着書家產業的規模越來越大,他爲了不影響其他幾家綢緞鋪子的發展,也爲了拓寬業務,再新開的店裏,有賣成衣的,有賣緞面刺繡、團扇、錢袋的,算是對綢緞進行二次創造,不偏離本行,也不囿於陳規。
分明是有意讓利,怎麼就是壟斷了?
他不明白。
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有獄卒靠近了,手中舉着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
書錦看着他靠近自己的牢房,想到一些傳聞,不由自主得將自己抱得更緊,手也暗暗抓住了一塊小石頭繃着勁兒。
若是這人是想要圖謀不軌的,自己也必然不會叫他好過。
書錦整個人精神高度緊張,卻聽那獄卒對身後道:“就在這兒了。”
他身後一道散漫溫和的聲音低聲道:“有勞。”
隨即是銀子碰撞的聲音。
獄卒收好錢,將蠟燭留下,隨即轉身而去。
書錦頓時卸了力,整個人放鬆下來。
寧霄靠近欄杆,舉着蠟燭看書錦:“唉,現在想見書大少爺還得花錢,身價漲了啊,書小錦。”
“你怎麼來了?”書錦努力勾了勾嘴角,露出一點不算好看的笑意,“我還以爲你要睡一整天呢。”
“我還要問你呢,你怎麼進來了?”
寧霄將手伸進鐵欄杆裏面,揉了揉書錦的頭:“對不起啊,我今天起晚了。你當時一個人,是不是很害怕?”
書錦本來還沒怎麼樣,聽到這話,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逞強道:“有什麼好害怕的,不就是進來走一圈嗎?平常人想進,還沒有這個機會呢!”
寧霄伸手抹掉了他因爲眨眼而流出眼角的一滴淚,笑着哄他:“那當然了,我們書小錦最勇敢了。”
他又捏着書錦的下巴輕輕晃了晃:“但是我好害怕啊,書小錦快來安慰我。”
“怎麼了?你有什麼好怕的。”書錦撇了撇嘴,下巴卻不由自主得在寧霄的掌心裏蹭了蹭,“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連累你的,要是我真出了什麼事,到時候一紙休書,你還是自由身。”
“我怕你出事啊,小祖宗。”寧霄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得叫喚,“你這麼想我,我可太傷心了,哄不好的那種。”
書錦看着他誇張的動作神態,破涕爲笑,心底的陰霾散去了好多。
他微微彎了彎眼角,輕輕懟了他一句:“那便不哄了叭。”
“喂喂喂,你這個人怎麼不按照情理出牌呢?”寧霄停止了表演,非常不滿意。
書錦只好學着他剛剛對自己那樣,從欄杆的縫隙中伸出手,揉了揉寧霄的頭髮。
書錦低頭一看,是自己最愛的那家蜜餞。
他擡頭看男人,眉眼間神情複雜:“你…………”
寧霄豎起食指抵在脣上:“噓,不用感動,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是。”書錦面無表情,“我就是想說,我都被關進來了,你居然還有閒心去買這個?”
寧霄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誒你這個人,你無情,你無恥,你無理取鬧。”
書錦回懟得逞,淺淺一笑,抿了一口蜜餞,熟悉的甜味安撫了緊張的神經,使整個人都慢慢放鬆了下來。
“你不會就是來給我送蜜餞的叭?”
“那肯定不是啊。”寧霄收了笑意,整個人變得正經起來,“我就是來問問你,你有沒有想到什麼脫困的辦法?”
“等開堂公審,我自然會稟明冤屈。”書錦認真道,“當街侮辱不屬實,壟斷交易更是無稽之談。”
“我什麼也沒做錯,青天白日,乾坤朗朗,總不能硬生生給我扣上個罪名吧?”
寧霄這才知道書錦被抓的原因。
只是
“當街侮辱是怎麼回事?”
“就是之前打了一架的那個,長的像頭豬似的讀書的,告我當街侮辱他。”書錦說到這個就來氣,“怎麼了,他讀書人,他清高,他就可以不講道理胡說八道嗎!”
寧霄毫不留情:“哪是打了一架,分明是你單方面被打。”
書錦氣鼓鼓瞪他。
寧霄熟練給他順毛:“小貓咪打不過豬很正常的。怎麼他這麼說,縣官就信?”
“士農工商,商居末等。”書錦自嘲一笑,也沒有去糾結寧霄把他必作貓咪,“讀書人將來考取功名,說不定比縣官品階還高,今日照拂,他日便可收益。是以常言道,萬般下品,唯有讀書高。”
他聲音越說越低,有自嘲,也有不甘。
“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自古有之。”耳旁響起男人沉穩有力的聲音,“怎麼便就低人一等了?國無商不強,民無商不便,士農工商的排序,雖然咱們可能暫時無力改變,但是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其實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就像你之前問我讀書一事,我說人各有志,不悔。”書錦的聲音也變得沉穩起來,“可是如今的問題是,縣官大人,應該是當在心上了。”
寧霄:“…………好的。”
他道:“我不建議你在公審時鳴冤。鳴冤者都要滾釘板,你身子弱,未必遭得住。”
“以我之見,如今之計,唯在南莊。”
書錦聽完了他的計劃,雖然覺得確實精巧,卻是在之前都聞所聞未之計,仍然忍不住有些懷疑:“真的可行嗎?”
“肯定可行啊!”寧霄眨眨眼,“我以前……幹過不少次。”
書錦點點頭:“那就行,你只管去。”
寧霄沉穩點頭,下一秒,又變回了那副擺爛鹹魚的樣子,“你快出來啊書小錦!你一直待在裏面,可怎麼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