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書錦的心情卻放鬆下來。
他靠着背後的石牆，指尖在地面上無意識得划着，心裏卻在想剛剛寧霄和他說的辦法。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聽起來卻又有那麼幾分道理。
寧霄說，壟斷一事，等開堂公審，他直接在大堂上和縣官說南莊經營不善，等官府去清查庫存，宣告南莊破產，壟斷謠言便會不攻自破。
“你確定你的賬，做的嚴謹嗎？”寧霄這樣問他。
書錦點頭。自從寧霄以南莊的賬威脅來他後，書錦在那半個月時間裏，爲了以防萬一，做了兩本假賬。
一本自然是面上一切經營正常，實際錢財卻被巧立名目搬空了，一本則是嚴重虧損，剩餘庫存貨物與現銀和實際一一對應。
爲的就是如果出事，有周旋餘地。
“柚兒知道另一本賬本在哪兒吧？”
書錦輕輕“嗯”了一聲。
“那行。”寧霄言簡意賅，“我讓柚兒去換。你的貼身小廝應該不會太引人注目。”
然後寧霄說，爲了坐實這件事，最好將南莊出售，以賬面價格賣給第三人。
他問寧霄，那南莊怎麼辦。
他雖然確實想過搬空南莊，留一個空殼子給書家，再一刀兩斷，可是真要看着孃的心血落入他人之手，心裏又難免有幾分悵然不甘。
寧霄說，你若信得過我，告訴我錢在哪裏，我用來買下南莊。
從此南莊便與書家無關，只是你一人的鋪子。
書錦一直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兩個人才成親沒多少時日，寧霄卻像是已經認識了他很久似的。
寧霄太瞭解他了。總能用幾句話，便使書錦無法拒絕。
當時答應成親是，如今買下南莊也是。
他告訴了寧霄自己存銀票的錢莊，寧霄認真記下，讓他不用擔心。
用南莊的錢買下南莊，只是擁有者易主，到時候再做公證，依舊可以重新歸在書錦名下。
其實這根本沒有保障，寧霄可以變卦，可以反水，甚至可以在公審時倒打一耙，給書錦致命一擊。
書錦本該猶豫，可是看着寧霄含笑的眼睛，他像是受到了蠱惑，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點了頭。
也罷。
書錦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腿，長出一口氣。
若是寧霄騙他……
那這男人可真是攻心的一把好手，書錦便自認倒黴。
他平日裏雖然有些摳門，內裏卻也愛賭，既然決定了，那就放手一搏，輸贏都認命。
不知過了多久，又想起腳步聲，是獄卒來送飯。
他看着那個碗，想起的卻是寧霄夾菜盛湯的樣子。男人看着兇，接觸起來懶，誰知做飯卻是一等一的好喫。
獄卒送來的飯看着便敷衍，量也少，還有一股餿了的味道。
書錦嫌棄，卻仍記得寧霄讓他每天到了飯點一定要喫些東西。他忍着噁心扒拉了幾口，卻覺得胃中翻涌得厲害，手緊了又緊，還是把碗放到了一邊，從紙包裏拿出一顆蜜餞來含在嘴裏。
他左右閒着無事，索性閉着眼睛聽一下一下的水滴聲，不知不覺便昏昏沉沉得睡了過去。
書錦半夜是被凍醒的。
大牢裏陰冷，溼氣又重，他本身肺也不好，到半夜，只覺得呼吸不上來氣，關節處也有些刺痛。
大牢中只有一條髒兮兮的薄毯子，微微散發着酸味兒。書錦猶豫再三，還是捏着鼻子將它拎過來蓋着腿，深呼吸幾口氣，換了個姿勢，努力嘗試着再次入睡。
等再睜眼時，覺得頭昏腦脹，竟然又燒起來了。
這時候寒氣對於他反而是令人舒服的存在了，他放任自己凍了一會兒，還是用毯子將自己嚴嚴實實裹了起來。
不知道寧霄今日來不來，若是來了，總不好叫那傢伙擔心。
大牢裏一切都是昏沉靜謐的，叫人沒有什麼時間概念。
書錦昏昏沉沉得靠在那兒，直到又有腳步聲朝這邊過來，才微微直起身來。
依舊是獄卒帶着人，停在了他的牢房門口。
書錦微微眯着眼，看不清眼前的人影是誰，卻也知道，沒有幾個人會在這個時候來看自己。
他聲音裏微微帶了點鼻音，聽起來便像是在撒嬌：“……寧霄？”
那人沒說話，一旁的獄卒卻打開了鐵欄杆。
隨着人越走越近，他終於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誰。
“好久不見，書大少爺。”那人蹲下來，伸手想要捏他的下巴，“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是蔣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