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錦覺得寧霄正在說的話拆開來每個字他都懂，合在一起卻好像天書一般。
什麼……叫穿書？
原來他的人生，只是一本供人閒暇時消遣的雜書嗎？
他聽着寧霄特意放慢了速度的聲音，逐字逐句講着他半懂半不懂的話，連蒙帶猜，終於弄清楚了寧霄的意思。
原來寧霄之前口中的“我有一個朋友”，就是他自己。
原來寧霄是因爲在之前的世界過勞死，這才如此鹹魚擺爛。
原來寧霄曾經超級厲害，用他聞所未聞的手段，可以賺很多很多錢。
原來自己，不過是一本書裏，一個無足輕重的、命不由己的小人物。
原來一切都是命。
他之前的所有努力，在寧霄看來，都很可笑叭。
像是上帝在俯視螻蟻，看着小小的螞蟻忙忙碌碌，卻知道他既定的結局。
自己還大言不慚地說要養着他。
自己配嗎？
寧霄開着玩笑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又在想些什麼呢？
他終於開了口，聲音艱澀，小小聲地問：“那這本書裏的主角，是誰？”
寧霄沉默了一下。
他說：“蔣山遠。”
“那我應該……也不是什麼比較正面的形象吧？畢竟我對這位主角，可不太友好。”
書錦自嘲一笑。
他又不是平日沒看過話本子，若是和主角不是一路人的，那便多半是惡毒反派了。
寧霄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古早渣賤文，他只能輕輕摟住書錦，和他重複着：“不是的。”
“你很好。”
“我看書的時候就超級無敵巨欣賞你。”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懷裏大美人的臉色，見書錦沉思着不講話，心臟便一點一點往下沉。
穿書之事確實太過匪夷所思，連自己一個接受科學教育的現代人，都覺得接受起來很荒唐，書錦畢竟生活在信奉鬼神的古代，會不會……害怕自己？
不知爲什麼，他一想到書錦對他露出厭惡害怕的神色，心裏就不舒服得緊。
書錦被他摟在懷裏輕輕晃着，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他終於問出口：“所以後來，一直都是你嗎？”
寧霄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書錦是問，是不是被砸了一花瓶再睜眼，就再也不是原來那個混混了。
“對啊。”寧霄笑着問他，“你經常說生意人做事，喜歡一碼歸一碼兩不相欠，我對你這麼好，你要怎麼還？”
書錦在他懷裏擡起頭，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我不是都養你了嗎？雖然你可能其實並不需要……”
“需要的！需要的！”寧霄知道書錦現在一時間受到的衝擊比較大，生怕他胡思亂想，急忙道，“若不是你收留我，我一個人突遭如此變故，還不知道要如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呢。”
書錦雖然心緒亂糟糟的，但這幾個月裏卻養成了習慣，下意識就要懟他：“所以你就要挾我成親？”
寧霄：惶恐jpg
“哎呀哎呀，我也是迫不得已啦。”他覥着臉去揪書錦的袖子輕輕晃了晃，“我也是初來乍到，不知道怎麼辦，纔出此下策的呀。”
書錦看着眼前嬉皮笑臉笑得有點賤的寧霄，之前一直飄忽不定的心情突然便落回了實處。
眼前的寧霄是真實的。
是願意給自己做飯、願意同自己插科打諢的擺爛鹹魚，就算是來自異世，對自己也真的很好很好。
日久見人心，他自詡看人眼光不差。
書錦搖搖頭，剛想結束這個話題，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認真地問寧霄：“你要是穿到別處，也同別人成親嗎？”
這句話一問出口，他就被自己語氣中的酸意給驚到了。
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自己這是在……拈酸喫醋嗎？
寧霄倒是沒有聽出來他語氣的不對勁。
他微微思考了一下：“應該不會。”
“我後來也想過這個問題，我覺得，我之所以會穿書，就是爲你而來的。”
“也許並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因爲你需要我，所以我被賦予了第二次生命。”
書錦本來還因爲他的思考而產生了一絲微妙的不爽，驟然聽他這麼說，胸腔中突然涌出一股原來如此的熱意。
這世間原來有一個人，是爲我而來。
書錦被這個念頭猝然擊中，幾乎要微微發起抖來。
“我還會死嗎？”他問寧霄，“我還會走上原書的結局嗎？”
“不可能，你一定會改變命運的。”寧霄篤定道，朝他一笑，“你還有我呢，書小錦。”
“我穿書而來，就是你的變數。”
“和我說說你原來的世界吧，寧霄。”書錦道，“我想聽一聽。”
“嗐，反正也回不去了……”
“我想聽。”
他想多瞭解瞭解這個男人，瞭解他的世界，瞭解他的過往，瞭解他在自己未曾參與過的歲月裏的點點滴滴。
寧霄從來都沒法拒絕書錦無意識的撒嬌，他妥協道：“讓我想一想啊……”
“……我們那裏呢，夏天很熱很熱，但是有空調。作用就和室內放冰塊差不多，但是效果可強太多了，非常非常涼快。”
“我經常開着空調，把溫度調到18度……就是一個很低的溫度，然後蓋一層薄毯子喝冰可樂，一種，喝起來就讓人快樂的甜水。”
“不過這樣機會不多，我平時真的太忙啦…………”
書錦靠着他肩膀，聽他講着那些未來世界裏自己這輩子也無法接觸到的東西。
直聽到他眼皮微微發沉，才驚覺，這一夜馬上就快要過完了。
他最後問寧霄：
“你在那個世界裏，有沒有，喜歡過的人？”
“沒有。”寧霄搖頭，“從來沒有。”
紅燭已盡，月落參橫，天色將明。
書錦轉頭看向窗外，只覺得恍如隔世。
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