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昨晚聽寧霄講了一宿的故事,幾乎沒睡,另一方面,他心裏亂的很,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卻又沒有頭緒。
他同往常一樣覈對着酒樓的項目,眉眼低垂,清清冷冷,絲毫不在意周圍人有意無意的打量。
世間人總愛看熱鬧,過一陣子,沒誰記得書家了,自然也就不會再有這麼多探究的目光了。
只要寧霄不覺得他是喪門星,這些流言對書錦而言,便只如同清風過耳,不會在心裏留下什麼痕跡。
他這邊正對着賬,門外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有個青天白日便喝上頭的男子在發酒瘋。書錦眉頭一皺,便想上前攔人。
已經朝那邊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了。
他突然發現他好像有一點不敢。
他雖然病弱,卻從不是個膽小的人。以前幫南莊進貨,他都親自跟着車隊,有路過山匪橫行的山道,也都是跟車隊一起,從來沒想過自己繞道而行。
可是他現在卻猶豫了。等了片刻,便有酒樓僱的打手上前來,將人拉拽出了酒樓。
是因爲這不是自己的家產,所以有所保留,不願意承受可能會有的傷害嗎?
也許吧。
可是又不止於此。
書錦之所以是講價的一把好手,是因爲他從來都一無所有,所以每次都把自己放在談判桌上。
可現在他突然就不敢了。
剛剛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某條鹹魚懶洋洋躺在牀上,衝他揮揮手:“等你回來喫飯哦。”
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
他好像,喜歡上寧霄了。
於是這一段時間的異常反應、煩亂心緒,便全都有了解釋。
他這樣被家中厭棄,不學無術的末等商人,哪裏配呢?
人人都可以輕賤他。
沒有人會喜歡他。
書錦生來氣傲,就算再多外界的磨難,受便受了,心裏總有一股氣撐着,從未覺得自己不如人。
可如今在腦海裏一想到寧霄,他只覺得自己哪裏都不好。
像是低到了塵埃裏,卻又從心底開出一朵花來。
一整個下午,書錦都在心神搖曳和神魂不定的狀態中徘徊。他到底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等過了剛想明白自己心意時患得患失的那股勁兒,他便下了決心。
今晚就同寧霄表明心意。
看寧霄的樣子,應該也……不討厭自己叭。
他打定了主意,便迅速忙完手中的事,又去酒水鋪子裏買了一小壇酒,拎在手裏往家走。
踏進小院子的時候寧霄正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看書。
畢竟是第一次同人表明心意,他假裝不在意,其實緊張得手都在抖。
書錦當下拎着的酒,把手藏在身後,蹭到寧霄身邊,聲若蚊吶:“我喜歡你。”
寧霄沒聽清:“什麼?”
書錦咬了咬牙,閉眼大聲道:“我喜歡你!”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
他帶着微微的羞意,小心得睜開眼,認真看向那雙總是盛着不着調但溫暖的笑意的眼眸,卻在其中看到了滿滿的詫異。
寧霄像是突然面對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樣,整張臉帶了一點顯而易見的懵逼。
他難得有點手足無措,語無倫次道:“不是,怎麼,怎麼突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