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邏輯的問話,倒顯得她心虛。
通向食生活區的路上零星有三四對情侶經過,男生幫女生揹包、抱書,女生在旁邊蹦蹦跳跳高興地說着什麼,似乎說得過於興奮,幾乎沒有看路。
桑渺經過時,那女生一時沒注意,轉過身差點兒撞到她。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抱歉。”女生不停地和她道歉。
桑渺被身後的一隻手穩穩地扶着,她回頭看向那隻手的主人,眉頭微微蹙着,下方一雙棕褐色的瞳孔映着她的縮影。
她迅速地轉過頭,站穩以後,搖搖頭回道:“沒關係。”
“啊你不就是……”女生的話說到一半,被身旁的男生拉着走開。
桑渺聽見女生沒好氣地和男生抱怨:“你幹嘛拉我走啊?那個好像是宋老師底下的研究生,我想問問保研的事呢。”
那男生還回頭看了她和付念寒一眼,回頭不知說了什麼,女生頭也不回快步走開了。
桑渺和付念寒對視一眼,飛快地又轉開了視線。
小男友的話題就這麼被略過,他不提起,她更不會去說她在胡威面前裝有她的男朋友是他。
a大生活區的後面有一條美食街,是附近幾個大學的學生最常逛的地方。
每臨到飯點,基本每家店都是人滿爲患,打包飯盒也是一堆接着一堆,送餐員門口等着取餐。
此時已過飯點,兩個逛了一圈,去了一家沒多少人的港式茶餐廳。
香港電影中紅綠的復古裝修風格,牆上貼着香港經典影視劇的明星劇照和燈牌,連餐具都是港式風味濃郁。收銀臺前的老式電視機播放着年代久遠的重慶森林,金城武坐在魚缸旁喫過期的鳳梨罐頭。
桑渺收回目光,挑了其中一個空位坐下,這個位置看那隻電視機視野最好。
“這是很早的電影吧。”付念寒落座,順着她的視線回頭看過去。
“是啊,這部電影的年紀都比你大。”桑渺看了眼,金城武還是一個稚嫩小帥哥,她把菜單遞過去讓他點。
點完餐,桑渺去衛生間洗手。
剛纔在路上她吃了一小隻草莓糖葫蘆,糖液粘得她左手黏糊糊的,粘得她難受。
她在盥洗臺洗手。旁邊一個打扮時髦的女生也在洗手,擠了洗手液慢條斯理地全方位搓揉,耳邊掛在個耳機,似乎在講電話。
女生打開籠頭,水嘩啦啦淌下來,她的手還在三百六十度不停地清潔。
她隨口道:“等我洗完手出來鑑定帥不帥,帥的話要個聯繫方式唄。”
女生突然擡眸在鏡中看了看她,隨即沖水洗手,彷彿才發現這衛生間還有其他人。
她關上籠頭,扯了兩張邊走邊擦手,擦完隨便扔在垃圾桶。
“我過來了,等我。”說話聲混着高跟鞋的噠噠聲越走越遠。
桑渺面色如常地擦完手也接着走出衛生間。走出的時候臨時接了通貝熙的電話,貝熙託她帶份飄香雞柳和奶茶回去當夜宵。
“我能在我睡覺前喝到奶茶吧?”電話裏傳來貝熙略帶笑意的打趣。
“大晚上喝奶茶,你也不怕睡不着覺。”
桑渺說着,轉頭瞥見在衛生間碰見過的那個女生同另一個紅髮女生在茶餐廳門口說話,兩人說了沒幾句往裏面走了進去。
“我還擔心威力不足,今天要熬通宵趕實驗報告,絕對不能睡。”
桑渺握着手機站在路邊,夜幕濃郁壓在頭頂,路燈的光線投下來,拉長地上的黑影。
四周喧嚷聲超過了聽筒裏貝熙的聲音,但也許是她手機出問題,使用了五六年的手機,現在承受不住。開,三天兩頭罷工。
她摁高了音量,估摸着時間:“我大概一個小時以後回來,不會忘了你的奶茶的。”
“我不着急,難得出去約個小會,好好享受慢慢來。”
桑渺:……
懶得再理貝熙,她直接按掉了電話。
桑渺停在茶餐廳門口,沒立馬進去。
那兩個打扮時髦的女生已經走到她和付念寒那一桌,方向和目的明確,看來是衝着付念寒。
女生側臉上揚,似乎是爲了遷就付念寒,微微低下身子,俯身同他說着什麼。
然而,被如此對待的付念寒面無表情擡頭掃了一眼,淡淡地說了幾個字後又重新低下頭看手機。
說話的那個女生面色坦然,反而拿出手機,去要付念寒的電話。
付念寒突然擡頭,像是發現了站在門口的人,視線直直地投過來,對上她那逃之不及的目光。
他的神情稍稍鬆動,猶如冰雪悄然融化,眼神也不如剛纔那樣無關緊要的淡漠。
桌旁的兩個女生不約而同地循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桑渺恢復如常,正向這一處走來。
後者一臉事不關己,彷彿人不是過來和他搭訕。
“晚上喝奶茶會睡不着,所以我給你點了一杯檸樂。”付念寒主動開口。
“謝謝。”桑渺有理由懷疑他是故意的。
那女生拿過手機,略帶尷尬地笑笑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着女生迅速拉着她的閨蜜坐到了別桌,坐下來後那兩道目光仍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她們好像是誤會了,你不介意吧?”付念寒隨意地一瞥,把端上來的菠蘿包和檸樂推到她面前,“不過先前那個男的說我是你的小男友,我是不介意。”
桑渺被噎了下,還能讓她說什麼,介意還是不介意左右都不是什麼好回答。
點的餐品陸續被端上來,桑渺沒再和他說話,安靜專注地低頭喫着一個菠蘿包。
這家的茶餐廳對於消費水平不高的學生來說,性價比高,桑渺喫過幾回,還蠻喜歡這家的菠蘿包,只是今天這菠蘿有些甜得發膩,吃了幾口,腹中飽意泛上來。
她擡眸看了眼對面,付念寒喫的也是不多。
喫幾口那碗雲吞麪,便放下了筷子,旁邊那一籠蝦餃也只吃了一個,沒有再動過,估計是都不合口味。
付念寒發現她在看他,解釋說:“有些腥。”
桑渺沒說話,默默地喫着她的菠蘿包,一口麪包一口飲料,就着喫完了整個,第二個卻再也喫不下去。
在桌面的手機亮了亮屏幕,緊接着劇烈地振動起來,桌面被震得嗡嗡直響。
桑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慢吞吞地拿起手機,一言不發地接通電話,眉眼間露出些許不耐。
不知那頭說了什麼,期間他一個字沒說,沉默良久,最後報了個茶餐廳的地址。
掛斷電話,氣氛有些沉悶,他略作沉吟,主動解釋:“我爸給我送東西。”
桑渺“嗯”了聲。
她很少聽他提起過他爸,就連他媽,他也只寥寥提到數次,似乎這兩個稱謂單純只是稱謂,是叫着爸爸媽媽的陌生人。
五分鐘過去,桑渺的另一個菠蘿包也即將喫完。
桑渺坐在卡座,目光不自覺地飄出去,門口車裏下來個男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挺括的黑色西服,短得恰到好處的黑色短髮,鋥亮的黑色皮鞋,男人把一個紙盒遞給付念寒。
付念寒盯了好長一會兒,最後收下了那個紙盒。
他進來的時候,不甚興趣地隨手把紙盒丟到一旁,接着草草地吃了幾口雲吞。
“你爸還挺年輕的。”桑渺說。
付念寒握着筷子的手頓住,啊了聲,臉上涌上不好意思,“哎那不是我爸。”
桑渺瞭然地點點頭。
他甚少說自己家的事,就像她基本不主動提起她的家庭情況,她對外界超乎尋常的不在乎,這些年讓她少有抱以好奇的人和事。
但……凡是總有例外。
她的思緒忍不住飄向別處,空落落的無處安放。
她低下頭喝完最後小半杯檸樂,擡眸掃了眼桌面,付念寒的東西基本沒動過幾口。
“不吃了?”她問。
付念寒面對那一堆食物似乎也不太好意思,主動起身問店家要了打包盒。
“我帶給室友他們,反正都沒碰過筷子。”他低着頭解釋說。
桑渺點點頭,幫他遞過一個新的打包盒。
看來在大學裏學到了新的東西,少爺做派的人現在去外面喫飯也會有打包的意識了。
她率先起身,拿包便要走出卡座。
然而下一秒,手臂被人一把緊緊地扣住。
她很瘦,一個手掌輕鬆地圈住她纖細的手臂,還能感受到隔着一層布料的骨感,彷彿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折斷似的。
“你一點兒也不好奇我的事嗎?”他問。
他的聲音其實不大,但由於外形出色,從他站起來的那刻,茶餐廳的人已經關注他。
此時紛紛用一種八卦成分略重的好奇目光注視着他們。
桑渺面色淡淡地巡視一圈,投在身上的目光撤了一大半。
“去外面說?”她垂眸瞥了一眼那隻骨節分明的手。
手一鬆,付念寒拎着打包盒,率先走出店裏。
桑渺跟上腳步,只是走出茶餐廳後,他卻頭也不回地往原先過來的那條路快步走去。
她想,她又氣到了他。
像她這麼彆扭的性格,還是沒有一個人會忍受得下去。
桑渺默默地嘆了口氣,打起精神去給貝熙帶宵夜。
剛走了幾步,那道走出去沒多遠的身影,又折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