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的隱私，我只是……”
她擡眸看看他，夜晚喧囂，漆黑眸底燈影閃爍，過往行人偶有眼神匆忙停留。
紅色跑車疾馳在狹小的美食街，改裝過的引擎發出巨大的噪聲，驚破一大幹人，引得她也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只見那一抹紅色瞬間消失在街尾。
再收回視線時，依舊是面對面，她的目光平視，堪堪抵達他的鎖骨部位。她見到他的第一面，彷彿也是如此，只短短半年，心境卻是大相徑庭。
付念寒臉色稍緩，但彷彿不願再提那個話題，他的視線垂落在她的手上，淡聲道：“算了，回學校吧。”
他沒主動再開口，只是在她落後的時候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來。
桑渺也沒打破這份沉默，亦步亦趨地跟着臨走到宿舍樓下，她目送他離開的背影，胸口處似乎有些發漲，佇立的姿勢久久沒有動過。
第二天一早，桑渺接到劉總監的電話，說是有一個影視翻譯的項目想請她過來公司一趟。
樂興出品的幾部電影正在找外文翻譯，劉總監看了桑渺翻譯的那部電影，表示很感興趣，所以找她過去聊一聊。
桑渺不疑有他，整理完辦公室的教研資料，揹着書包坐公交過去。
樂興傳媒公司位於來寧市中心地帶的cbd，離大學城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沒有直達的地鐵，倒是有將近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
時間約在下午一點半，桑渺坐車之前吃了個麪包墊肚子，到了那幢cbd樓下，那塊麪包消化得差不多。
桑渺在隔壁的便利店買了個飯糰，結完賬和幾個拿着咖啡的職場白領一同走出便利店。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在辦公樓上班的白領，打扮時尚新潮，頭髮五顏六色都有，手裏拎着咖啡或奶茶，有說有笑地走進大廈，與揹着書包的女大學生桑渺形成強烈反差。
桑渺緊了緊包帶，跟着人流進去，在大堂前臺的指引下順利地來到了樂興傳媒所在的十二層。
一棟樓共三十二層，其中樂興佔了五層，桑渺被人帶到其中一間辦公室等着。
這一棟大廈的視野絕佳，兩面環水，臨江西面是單獨的辦公室，隔寧江與特色建築羣隔岸相望，另一面面向城市地標景觀。
臨江的一側是辦公室，桑渺此時坐在其中一間，落地大玻璃窗外是風平浪靜，白裏帶藍的江面上，三兩船隻緩慢航行。
外面走廊傳來疾行的腳步和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桑渺收回視線，掃了一圈這間辦公室，新中式的裝修風格與外面大開間格格不入。
實木隔斷隔開空間，一側辦公兼具待客的茶桌，會客的沙發茶几於另一側，旁邊還開闢了一塊休憩榻榻米。
此時桑渺便坐在墨綠色直排沙發一側，目光稍稍偏轉，落在邊几上一張相片。
門口傳來些許動靜，桑渺回頭，交談聲漸止，她恰好對上來人的目光。
桑渺愣了愣，猛地站了起來。
來人朝她所在的方向投來一眼，隨即繼續和人說話。
桑渺的手機嗡嗡振動，她低頭點開，是劉總監的消息，詢問她到了沒有。
她有些搞不清現在的狀況，正打算回覆劉總監，她走錯辦公室了，那頭交談停止，門一關，桑學興望了過來。
桑渺抿了抿脣，轉開視線解釋說：“不好意思，我走錯辦公室了。”說着她背上書包繞過茶几走了出來。
桑學興“咔嚓”反鎖辦公室的門，轉過身沒有半點驚訝地說：“沒走錯，是我託小劉找得你。”
他朝茶桌一側擡了擡視線，示意她過去坐。
“我有事想要找你聊聊。”
桑渺紋絲不動，然而視線卻跟隨着他走向茶桌。
桑學興認出了她。
她看着他桑學興坐在茶桌前燙洗茶具，取茶注水沖泡，幾番下來，他往眼前的金釉色茶碗裏泡了一碗茶。
“這是前段時間剛到的冰島普洱，過來喝一杯？”他說完也擡起了目光，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眸，“你還沒喝過我泡的茶吧。”
桑渺的手指不由得捏緊書包揹帶，她忽地笑了下，走了幾步瞬間停住，視線自上而下，落在桑學興手裏的茶碗。
她說：“桑總說的有事，恐怕不是找我喝茶吧？”
桑學興輕笑了一下，隨即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說：“我都不知道你原來在來寧市上大學，怎麼不早過來找我？”
桑渺垂下眼睫，平靜地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脾氣還是和小時候那樣一點兒沒變。”桑學興似乎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媽媽怎麼樣？我聽說她再婚了，還生了個女兒，應該在上初中吧，對你還好吧？”
既然已經說到她媽，桑渺沒再繼續裝傻：“你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也不用我向你介紹她的情況。還有你放心，上一次我沒有說，以後我也不會說，不會打擾你現在的生活。”
桑學興定定地看了她許久，說：“看來你對我蠻有怨氣。”
他從後面的置物架裏取出一疊名片，推過來點了點，“好歹當過你十幾年的父親，現在知道你在來寧，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你如果遇上什麼困難解決不了，你打這個電話。”
他說着像想起了什麼，彎腰從茶桌下的抽屜裏取出一張銀行卡。
“卡的密碼是030412，裏面有三萬，你先拿去用，等不夠了你和我說。”
桑渺默不作聲。
桑學興這麼多話裏，一字一頓似乎從不認爲他是她的爸爸，也是他和阮彥芝當初離婚，主動放棄她的撫養權，像甩一個燙手山芋把她甩了出去。
“不用……”
話未來得及說完，突然傳來叩門的聲音，叩了三下，一道女聲透過門板傳到兩人耳畔。
桑渺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桑學興，只見他也在看她，然後起身快步走向門口，打開了門。
“你怎麼來了？”他問。
“我在附近開會，順便過來看看。”
桑渺聞言轉過頭，一身白西裝的女人拎着個愛馬仕的包走進辦公室，她的目光所到之處，像被探照燈掃了一圈。
最後那束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她身上，女人隨口問了句：“新來的？”
桑渺不作聲，眼眸轉向茶桌，那張銀行卡不知什麼時候被碗蓋整個蓋住，錯過了一場好戲。
“這位同學是過來面試影視翻譯的，小劉的教授同學推薦的，所以我過來看看。”桑學興解釋道。
女人的眼眸閃過一絲倨傲，從她臉上劃到下半身，再從下自上落回到她的臉。
“現在面完了？樂興雖說每年在招實習生，但也不是隨隨便便招人，在樂興，工作強度不會低於那些996的互聯網公司，沒畢業的話會無法兼顧學業。”
桑渺有些好笑，這齊灩灩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以後面試不用鎖門，除了我，這裏沒人會不敲門進來。”女人挑了挑眉，隨手把包丟到椅子上。
“你應該聽說過我，齊灩灩，樂興的幕後老闆，也是你們桑總的妻子。”齊灩灩擡擡下巴介紹道。
桑渺點點頭說：“你好。”
她這短短一個小時不到，一連見到兩個熟人，該說巧還是不巧。
“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齊灩灩抱臂看着她，像在看一個不值錢的玩意。
桑學興的身形一僵，桑渺回頭靜靜地看着她。
“桑渺，桑學興的桑，渺小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