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這輛別緻的敞篷小車更引人注目的是開車的女孩,她扎着馬尾,戴着巨大的墨鏡來抵禦清晨刺目的陽光,可陽光落在她素白的臉上顯得那麼美好。副駕駛上坐着同樣扎着馬尾的男孩,正在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小也砸,這兒都沒什麼人了,可以別裝睡了……”季言摘下墨鏡,這裏的馬路兩側都是濃密的法國梧桐,綠色在陽光底下濃郁得快要滴出來似的。“帶着我這樣的辣妹出來玩兒還裝睡的……估計四九城就您一個吧。”
剛剛路上堵車,這在北京早高峯是家常便飯了,旁邊好幾個年輕人閒着沒事兒幹,跟王也聊天,誇他的妞兒靚,王也最開始還尬笑着回兩句,後面就乾脆裝睡。
“是辣妹帶我……”
“對噢,”季言點頭,“被辣妹帶飛的感覺怎樣?”
王也想了想。
“腳麻的感覺?”以他的身高,屈居在minicooper狹小的空間裏,就只能委委屈屈地把長腿摺疊起來。
季言哈哈大笑,一腳踩下油門,淺藍的影子絕塵而去。
“擎好兒吧您吶,”她的長髮在疾風中飛揚起來,“尖果兒帶您飆車咯。”
“我覺着……您是不是超速了?”王也看到路旁限速80的牌子一閃而過。
“這兒又沒測速……”季言嘟囔道,伸手關閉敞篷,切換成運動模式,此時速度錶盤上所指的示數已經超過了一百一。“今天天氣這麼好,麻煩的事情都解決了,就該飆着車出去玩啊。”
王也擡起頭,在敞篷合攏的瞬間,他看到陽光正好,天空一碧如洗,確實是難得的好天氣。
他們花了幾天的時間抓住了監視王也家的所有人,而季言也在這段時間內劫持了發帖微博的token,逆向輸入木馬,抓取到了那位術字門頭目陳金魁的信息,並給王藹和陳金魁各發送了一封措辭嚴厲的郵件,這封郵件流轉了四五個國家的服務器才進入二人的私人郵箱,基本上不可能溯源追查到發件人。
而在此期間,季言的師兄一直不遺餘力地騷擾她。季言不勝其煩,最後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去他家喫飯。
“小也砸要不要考慮陪我一起去?”那時她就這麼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跟前,“就當是還我人情了。”
張楚嵐和諸葛青這倆貨也在旁邊不斷地煽風點火,說的好似季言是那打包給黃鼠狼的雞,這一去就回不來了一樣。
“我說……您其實就是單純地想出去玩兒吧?”
“對……”季言居然沒有否認,“您四五年不回家,這才呆了幾天又要走,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這幾天忙的……我也很累了。”
王也一下子就心軟了。異人的體能遠在普通人之上,這幾天下來猶且覺得疲累,何況她這個普通人。她這幾天幾乎都坐在電腦前,靠巧克力、薯片和碳酸飲料維持生命……雖然季言看着喫垃圾食品喫的還挺開心的。
“好啊,”他輕聲說,“我陪你一起吧。”
在說話的功夫,季言已經連續過了三輛車。
“有點餓了。”她說,隨即一腳剎車踩下,靠邊停車。片刻功夫,就帶了兩套煎餅果子過來,扔給王也一套,“喫點兒吧,接下來至少還有一個小時車程。”
“我們這都已經快過房山了吧?”王也有點驚訝。
“沒辦法,這邊找不到這麼大地兒……”季言三口兩口啃掉加餐,坐回駕駛座。“這可能是最後能買到喫的地方了……不過路雖然窄但是還算平坦,要不然我纔不去勒。”
現在路上只有他們在的這一輛車了,路是兩車道水泥路,會車都艱難,在北京這種地界豈止是狹窄,簡直稱得上是寒酸。道路兩邊都是大棚,種植着各色蔬菜,稍遠的地方是延綿的山丘,山上遍植果木,明亮的翠色在陽光下由深到淺。
“那山上都是杏樹和梨樹,果子很甜。”季言遠遠地指着。
“有一年我幾乎喫住都在這裏,可辛苦了,但是竣工以後我還是第一次過來……你這麼看我幹嘛!我可是很敬業的!”
王也愣了一下,季言的主業是建築設計師這他是知道的,但這地界上連個像樣的房子都看不見。
季言熟門熟路地穿梭在星羅棋佈的小路上,看來她特意選擇迷你車型就是爲了這小路。
“有人承包了這塊土地,還有專門的育種基地……產出的水果蔬菜不僅供給北京還遠銷海外。”季言說,“但那都只是爲了方便他搞某個東西。”
“你師兄?”
“嗯吶。雖然他是爲了泡妞,但結果應該蠻不錯的。”季言說,“我們到了。”
王也下車,遊目四顧。他們停在一座小山丘的山腳下,山腳下只有一間守林人常用的小屋,紅磚砌築,屋頂的大梁和椽子盡皆朽壞,白色的蜘蛛網糊滿了牆角。這屋子沒有窗戶,唯一的入口是一扇狹小的木門,門上綠漆剝落,密佈蛀點。王也注意到在他們站在這破舊小屋前的瞬間,蜘蛛網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似乎是一個微型攝像頭。
“嗨,親愛的師妹。”季言的手機亮了,這次他甚至懶得搞什麼兩個選項的把戲,直接撥通了電話。“你們到了?”
“真是惡趣味的入口,我懷疑這樣真的能夠把到妹麼?”季言皺眉,推開門,後退了幾步。
屋內出乎意料的整潔,不像外面這樣破舊,甚至沒什麼灰塵。
“雖然看着可疑,但真是個正經地方。”季言抓住王也的胳膊,眼神亮晶晶的。“電梯入口。”
“密碼你還記得嗎?是‘師兄天下第一帥’……”
“啓動。”季言說。
“喂作爲設計師你居然揹着我內置底層口令這樣是否有違職業道德……”男人還在喋喋不休,季言直接掛掉了電話。
小屋的地面突然下陷了,這居然真的是真正意義上的“電梯。”電梯先是下行,而後水平運動了幾分鐘。
“可以出去啦。”季言說。
一束陽光從山岩的縫隙落下來,照亮了他們身邊的森林。是的,濃密的樹林就在他們下腳的小徑邊肆意地生長,從山毛櫸、意大利楊、雲杉、楓香到日本寒櫻,樹叢間還生長着大叢的忍冬和迎春,以及許多不知名的野花。陽光被樹葉過濾以後就是濃郁得要滴落的深碧,很美,美得簡直有點魔幻現實主義。
“我們這是到了……山肚子裏面?”
季言露出一個輕盈而狡黠的笑:
“你覺得呢?”
於是他們倆繼續朝前走,王也聽到了漲落的海潮聲,非常清晰,海水特有的鹹腥味兒撲面而來。
他們真的看到了海。
季言很自然地挽住王也的手,夕陽的光照亮了他們的瞳孔——那是一輪超乎想象的巨大日輪,正在緩緩沉沒在海潮之中,海水被徹底浸染成了血紅,耀目的浪在深色的潮水中凝結成塊,然後倏忽破碎。
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這樣看着海水逐漸吞沒夕陽,連最後一抹餘暉都消失在太空盡頭。
“很漂亮。”王也輕聲說,“這是ar?”這種技術已經超過了現有的認知,連觸覺和嗅覺都如此真實。
“……算是吧。”季言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效果比我想象的還好。”
“你……”王也扭過頭,發現季言在黑暗中靜靜看着他,虛擬出來的海風掀起她的額發。
她的神色平靜,瞳孔裏卻盛滿了那麼多那麼多的、平時難得一見的、不加掩飾的溫柔。
王也意識到,她在黑暗中其實無法視物,所以纔會放任自己的情緒肆意流淌。
他心底的某處隱約地動了一下。
“有機會,我帶你去武當山一起看日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