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明星的臉上沾染上血跡,像是開了一朵朵豔麗的梅花。
鬱臻的手背骨節高高腫起,青紫發烏,到最後已經麻木了。
“哎喲我的娃娃,你在幹啥?!不想讀書咱就不讀了,你這是在做啥子呀!”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帶着一絲心痛。
鬱臻愣愣的停下,脫力般坐在炕上。
這聲音太熟悉了。
已經很久沒聽到了,只在回憶裏迴響。
鬱臻渾身一僵,她甚至不敢回頭。
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大步走過來,拿過鬱臻那血跡斑斑的小手,頓時心疼的受不了:“哎喲,我的娃娃,你咋這個狠心嘛?”
濃重的口音,和淡淡的皁角味道。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鬱臻的眼淚刷一下掉了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落到男人的手背上,融入他的皮膚,打在他的心上。
男人心疼的把她抱在懷裏,輕輕的悠着她,哄着:“阿爹的娃娃,咋這個心狠,看你的小手,腫的這麼老高,阿爹心疼呀!”
粗糙的指腹輕輕擦拭她的眼淚:“不哭了不哭了,不想學咱們就不跟夫子學了,爹送你去鎮上上學校,好不好?”
鬱臻一動都不敢動。
溫暖的觸感,熟悉的皁角香,一切的一切,都太真實了,鬱臻分不清是幻覺還是她的回到了小時候。
鬱臻的阿爹叫鬱堯,是村裏有名的俊後生,就是家裏窮,乾的營生也晦氣,村裏裏沒人願意跟,就一直打着光棍,二十三年前,鬱堯三十一歲,存了點錢,本來是要拿着錢去娶婆姨的,路過大涼山的時候,在墳裏頭聽見有女人在哭,他尋着聲音找過去,看見個藍色花棉襖的女人站在墳頭前哭。
鬱堯上前問她爲何哭的這麼傷心,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女人背對着他,說她的娃娃在棺材裏出生,還活着,希望鬱堯能救救她的娃娃。
緊接着吹起了一陣風,女人的身影被風吹散,無影無蹤。
鬱堯自知遇到了沒臉子,可他也不怕,畢竟乾的營生陰氣重,見到一個兩個也是經常的事兒,他本以爲女鬼是出來嚇唬他的,前腳剛走,後腳就聽見娃娃的哭聲。
這下他管不得嚇唬不嚇唬的了,用手刨開土層,露出一具薄皮棺材,嬰兒的哭聲就是從裏面傳來的。
他當機立斷掀開了棺材,一具穿着藍色棉襖的女屍躺在棺材裏,身體已經發爛生蛆了,下半身什麼也沒穿,大張着雙腿,出了很多血,血裏躺着個白白淨淨的還沒睜眼的娃娃。
娃娃臍帶已經斷了,嗷嗷大哭,小手亂抓,小腿亂蹬,看起來像是餓壞了。
那年正是寒冬,寒風瑟瑟,如刀子一般刮臉,如果把娃娃放着不管,絕對活不過今晚。
鬱堯脫了棉襖,把娃娃從棺材裏抱了出來用棉襖裹嚴實,又將那薄皮棺材合上,重新封了土,鞠了一躬說會給娃娃找個好人家,讓女人放心投胎去。
單身漢出去一趟抱了個娃娃回來,屁大點村子一陣煙兒的功夫就傳開了,村裏的人都過來看熱鬧,問是怎麼回事兒。
鬱堯抱着娃娃把自己在墳地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希望能有人家領養。
娃娃白白淨淨,異常的漂亮,可下面沒根,是個女孩兒,本就不招喜歡,這一聽是女鬼生的娃娃,就更嫌晦氣,村子裏三百多戶,竟然沒有一個人家願意要的。
村子裏重男輕女,加上家家戶戶都不富裕,誰有那個善心在養個賠錢貨。
都勸鬱堯把娃娃送到福利院去,畢竟鬱堯三十一歲了還沒娶上婆姨,這好不容易攢了點錢,說上了一家姑娘願意嫁過來的,總不能讓人家過來就當娘,誰願意呀!
自己親生的種,好的壞的都認了,這要是撿回來養的,萬一養成個白眼狼,得多糟心。
鬱堯信守承諾,答應了娃娃娘要送個好人家,就絕不送到福利院去,可沒人願意要,一來二去等了一個月,娃娃都能睜眼了。
一大一小對視的一瞬間,鬱堯就決定,他要把娃娃養大。
若是一開始就送出去也就罷了,現在這有了感情,他也捨不得往外送了。
姑娘家聽說鬱堯撿了個娃娃養,讓鬱堯給送走,不管送到哪兒去都行,福利院也行,給人當童養媳也行,就是不能養着這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種。
鬱堯自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就算是吹了。
自此,鬱堯又當爹又當媽,不會的就跟人學,沒有奶就給找村子裏生了娃奶水多的婦人,一次三毛,喂到娃娃斷奶爲止。
“不哭了我的娃娃。”阿爹低下頭,用毛茸茸的下巴去扎鬱臻的小臉,每次都能把小鬱臻逗得咯咯笑。
可這次卻不管用了。
鬱臻抱着阿爹嚎啕大哭,哭的震天響,房子都要鎮踏了,不知道的還以爲阿爹在家虐待孩子呢。
“哎喲哭的小臉都紅了,不哭了不哭了,噢噢,不哭了。”阿爹手忙腳亂的哄着:“委屈了,咱們小阿臻委屈了,不跟他學了,好不好?不學了,阿爹送你去鎮上上學。”
“學。”鬱臻哭的直打嗝,抓着阿爹的衣袖:“阿爹,你別離開我,你別離開我,你不在,我過的一點都不好。”
“帶我走吧,阿爹,帶我走吧,別丟下我……”
她哭的腦子發昏,小手死死的攥着阿爹的袖子不鬆開:“帶我走吧阿爹,別丟下我,求求你了,我以後乖乖的,我不鬧了,阿爹,求你了,帶我走吧……”
鬱臻哭的肝腸寸斷,阿爹心疼的受不了,他的娃娃哭,就像是拿刀把他的心片成片,又拿到油鍋裏去炸:“不哭,我的小阿臻,爹不會離開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乖乖,不哭,阿爹陪着你,在看見我的小阿臻出門子前,阿爹可捨不得死呢。”
“要看我的小阿臻長大,嫁人出門子,阿爹可捨不得死呢,不哭哦,我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