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驍茫然地走在霧中。
溼冷,凝滯、帶着刺骨的寒冷。
我怎麼會在這裏?
他踉踉蹌蹌走着,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他繼續朝前走,如同穿過了重重的紗帳。
走過一重還有一重,彷彿沒有邊界。
這是哪兒?
他問。
沒有人回答。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
霧卻越來越濃。
怎麼會這樣?
他大聲呵斥着。
霧靄彷彿受驚於他的怒火,在他的呵斥聲中慢慢消散。
他看見有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在霧靄中散發出灼灼的光芒。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光。
可濃霧又聚集在一起,比從前更加厚重,鼻尖似乎有血腥味傳來。
一個聲音從耳邊傳來,那聲音非常耳熟,就是想不起從哪裏聽見過。
“你總是喜歡行險,可我不想再看着你受傷。”
“隱瞞境界有何用?隱瞞身份有何用?我去雙生涯閉了個關,回來就聽聞你自爆了······屍骨無存!”
“我該早點將你從魔主手裏搶回來!”
“可是終究遲了。”
“魔主被我千刀萬剮。”
“可是你······回不來了!”
霧靄散開又聚攏,聚攏又散開,往復循環······
瑩潤的光芒時隱時現出現在他的面前,聲音的情緒更加露骨,聽見那個聲音,他似乎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了無生趣的我遇到了一個人,他給我一個東西,說能換你重生。那就來啊,給你我的命都行!”
“我只是因爲太害怕再次失去你······”
“如果只靠魔族的身份不能護你周全,那就再加上蒼梧仙宗的所有!”
“如果蒼梧仙宗註定要分裂,那就把該握在手裏的通通抓住!”
“把有威脅的通通剔除出去!”
“你······不許再離開我!”
“本尊不允許!”
眼前“轟”地一下,霧靄散去,瑩瑩的灼熱光線刺破了他的眼簾。
蕭驍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道縫隙,還沒看清楚身邊的人,聲音從牀腳的位置傳來。
“師兄醒了!”
是蘇行雲突然感覺蕭驍的眼瞼微動,大喊了一聲。
呼啦一下,蕭驍的牀前圍了一大圈人。
他努力地眨着眼睛,視線慢慢清晰起來。
明媚的陽光穿過窗櫺照射在他臉上,怪不得那麼刺目。
“你們······你們怎麼都在?”蕭驍惺忪地張開眼睛,嘶啞乾涸的聲音從他的脣邊溢出。說話間,他的目光向四周掃了一圈。
簡單的竹製傢俱,簡潔的牆壁,榻角多了一隻原本不屬於這裏的蒲團。
這裏是他熟悉的竹寮,是他在蒼梧峯的居所。
聽到這句話,沈星垂胸口的火蹭的一聲點燃了。
是沈星垂在蕭驍的塌前擺放着一隻蒲團,她在這裏陪了他兩天。
“你說我們怎麼都在?”
牀邊的一圈人呼啦一聲離得遠遠的,怯生生的望着即將再次發飆的三師姐。
“我不敢了。”蕭驍啜喏着回答,他的回憶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的回答。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沈星垂在蕭驍甦醒之後,猛然提高了音量,厲聲喝道:“你說,你還有什麼不敢?”
蕭驍一看情況不妙,師妹動了真怒,可他剛剛醒來,不記得是哪裏犯了事兒,只得唯唯諾諾,用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盛怒的師妹。
蕭驍完全摸不着頭腦,心裏暗暗叫苦。
“那會兒怎麼那麼勇敢?膽敢擋在我的身前,替我挨爪刺,這會兒怎麼不敢說話了?”
蕭驍繁雜的回憶又一下子回來了。
演武場!哦,是了,赤忘峯的石夢雲攻向星垂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替她擋住蓄勢一擊。
“總不能讓你受傷。”他費勁地吞嚥了一口口水,聲音略微溼潤了些,澆滅了沈星垂的大半怒火。“比起你受傷還是我受傷的好。”
“我······”沈星垂啞然,讓他這句話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沙棠、鄭磊幾人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漸漸地,卻是拼命地忍住笑。
還是師兄有辦法。
直到沈星垂的氣出得差不多,滄源真人才走進來。
“小小,你就讓師妹出出氣,這兩天星垂不眠不休一直守着你,你昏迷不醒嚇壞她了。”
滄源真人拼命的使眼色給徒弟,讓他哄哄星垂。
蕭驍昏迷的這兩天,蒼梧峯的氣壓低得嚇人,連肥啾都不敢跑過來聒噪了。
一貫溫文爾雅的三徒弟發起火來真是嚇人,快把蒼梧峯都燒着了。
以前三徒弟帶着小徒弟調皮搗蛋,從異獸祕境受了難回來,好容易長進了,知道努力修煉了。
這段時間的平和下來,滄源真人差點忘了三徒弟發火時的模樣了。
蕭驍努力擡起手來,輕輕的勾住沈星垂的袖角,拉住輕柔的布料,沈星垂的胳膊被他拉得一抖一抖的。
她凝重的面色卻在這一拉一抖中緩和了許多。
“好了,你們都出來吧。”滄源真人看着蕭驍的精神不錯,應該是真的無礙了,便招呼徒弟們把空間留給二人:“咱們去看看你們大師兄。”
一大羣人呼啦一下全走了。
“也不知道給你倒點水。”沈星垂彆扭的起身,從桌子上的白瓷壺中倒了碗溫水端過來。
醒過來的蕭驍用勾袖口攻勢,軟化了胸口猶如積着千斤大石的沈星垂,但是她心裏的愧疚卻無法排解。
她探身將師兄慢慢扶起來,將碗喂到他的脣邊。
“師妹,我已經好了,不礙事了。”蕭驍舔了一下乾裂的嘴脣,張口緩緩喝下,逞強的聲音在沈星垂的耳邊響起。
她不經意側身,瞥見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溫柔又繾綣。
“師兄,你······”
沈星垂頭痛,皺着眉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他替自己捱了那一擊,醒來又承受着自己無理取鬧的怒火,現在還在溫言安慰自己。
他向自己奔來的那一幕,他替自己承受爪刺攻擊的那一幕,他闔上雙眼緩緩向自己的肩膀滑去那一幕······
她的鼻頭瞬間酸澀難忍,眼角似乎有水光閃過。她怕自己的眼淚落下來,別過臉去。
蕭驍自醒來一直緊緊注視着沈星垂,這會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溫言安慰什麼的無法解開她的心結,只能故作難受的趴回牀榻。
“啊!”
“你怎麼了?你還好嗎?哪裏疼?”
沈星垂連忙俯身查看他的傷勢,她溫暖的氣息瞬間籠罩着他。
他的傷在後心,再偏分毫就會傷到致命要害。就這樣,受損的經脈也需要半年時間的調養。
“哪裏不舒服?”一連串焦急的聲音伴隨着清淺的呼吸從他耳後傳來,埋頭在枕邊的他,脣角微微翹起。
“背疼。”他悶悶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