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凶神惡煞的壯漢。
是一片竹林。
院落寬闊,假山精緻,還有小溪流淌,蹦躂着幾條說不出品種的魚。
金色的。
寧安還沒有從方纔的壓抑中回過神來,如今眼前這景象讓她感到茫然。
這是……
寧安下意識抹着眼淚,就見一邊的房中走出一個少年來。
“小紅?”寧安慌忙湊了上去。
不出所料,硬生生的從少年的身上穿了過去。
少年穿着一件繡有云紋的黃色長袍,袖口銀絲堆出了一朵繁複的花。
腰間佩戴的玉佩,雕刻着山河草木,然寧安猛然間有些眼熟。
少年手持長劍,腳下輕盈如流風迴雪。
長劍所到之處,疾風驟雨,有千軍萬馬之勢。
寧安站在一邊的假山旁,看的津津有味,面上的表情也逐漸舒緩。
原來小紅竟是如此精通劍法。
她記得她是見過小紅出手的,除了那次梧桐湖時,其他時候都是又快又狠,一招下去根本就不會給對方再動手的機會。
狠辣充滿戾氣。
跟眼前這個乾淨的少年一點兒也不一樣。
頗有幾分溫馨的場面,讓寧安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方纔那壓抑陰暗的場面好似一場夢。
寧安站累了,就想靠着一邊的假山上。
結果。
結果寧安整個人都倒進了假山裏,徒留一雙腿在奮力掙扎!
臥槽!
寧安真的想爆粗口!
她怎麼忘了!她怎麼忘了!她是個啥都摸不住的小可憐!
*
裴懿見過這個奇怪的少女。
明明記不清,卻在看見的第一眼就覺得親近。
透明的幾乎都要看不見了,還往假山上靠?
舞劍回頭時,看到這半空中亂晃的腳,裴懿回過神時自己就已經站在了假山邊。
手指果然穿過了那道影子。
裴懿被自己蠢笑了。
假山都碰不到,他怎麼能碰得到呢?
裴懿沒來得及笑,就見那雙腿突然一動,整個人“唰”的一聲就從假山上站出來了。
“呼呼。”寧安拍着自己的心臟。
覺得自己可能踩了牛頓的棺材板。
半晌才發覺自己跟少年站的很近,很近。
她的鼻尖都能戳到少年的喉結。
“……”
“……”
沉默蔓延着,秋風捲起落葉。
寧安覺得耳尖有些發熱,本能的摒住了呼吸。
這都快零距離接觸了!
等等!
寧安眸光往邊落的時候,忍不住挑眉。
零距離接觸算什麼!
她分明還能負距離接觸呢!
寧安嘴角露出笑容,手指穿過少年的脖頸。
“哈。”
寧安突然靈機一動,左腳往後一撤,雙腿微微彎曲。
“餓虎掏心!嘿哈!”寧安右手成爪,往前一推,果然從少年的胸膛前穿過。
“……”
“……”
*
裴懿:哪裏來的傻子。
*
“少爺!夫人燉了粥。”一個穿着棕色衣服的小斯走進了院子。
裴懿收起了劍,面色如常的走了過去。
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百合香蓮羹。”那小斯壓低了聲音,卻不乏討好的意味。
寧安像是聽到了什麼關鍵詞一般,整個人就飄了過去。
百合香蓮羹?
聽到這個名詞的時候,寧安心中泛起一陣疼痛,像是針紮了一般。
寧安打了個寒顫,回過神時,已經走到了石桌邊。
送飯的小斯已經離開了。
“小紅...喜歡喫甜食嗎?”寧安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精緻的瓷碗裏墨綠色的粥,有些詫異。
那粥上撒了點山楂碎,放了一朵別緻的小花兒。
她原以爲...小紅性子冷,不會愛喫甜食。
上次喫冰糖葫蘆,跟要他的命一樣。
寧安本也就是自言自語,不料話音剛落,就見少年的臉色並不算好看。
隨後端起那瓷碗麪不改色的走向了竹林邊的小溪。
寧安飄了過去,就見少年將那墨綠色的粥悉數倒進河流之中。
小溪中的鯉魚奔騰着跳開了。
寧安:???
浪費糧食不好吧。
唉...不是,不是喜歡喝嗎?怎麼倒了!
“喂...小紅欸,你怎麼把粥倒了?”寧安忍不住問道。
裴懿皺眉。
這個東西...好吵。
*
寧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出了這片竹林,擡頭時四周都是茫茫的白霧。
“小紅?”
“小紅?”
寧安試探着叫道,在混沌的世界上,這一點點聲音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掀不起半分波瀾。
寧安在尋找,也在疑惑。
狐狸的心魔好多。
好多啊。
可是,第一次見到的她可以理解。
那她第二次走入狐狸的心魔呢?
分明,歲月靜好,溫馨的令人羨豔。
濃霧逐漸散去,露出了周圍的景象。
羣山重巖疊嶂,陽光照耀,灑在山峯上。
寧安在懸崖邊,看到了少年的背影。
挺直、孤高、冷寂。
寧安緩緩地走了過去,當目光觸及山崖之下,便開始放慢了呼吸。
好高。
懸崖峭壁。
哪裏不能坐,非要坐這裏。
“小紅?”
寧安輕輕的叫道,少年扭頭,黑色的眸中還有未褪盡的戾氣和掙扎。
寧安小心翼翼地挨着少年坐下。
“小紅,在想什麼啊?”寧安驚喜的發現,這一次,小紅能夠看到她了。
心魔什麼的?
有什麼走不出去的?
那些曾經欺負過狐狸的人,倘若還活着...她一定窮其所有讓他們生不如死!
少年雙眼微紅,驀的抓住了寧安的雙手。
“我殺了人。”
寧安點頭:“沒事的。”
“我殺了宗門弟子。”
少年聲音顫抖着,竟讓寧安聽出一些無措和恐懼。
寧安有些不忍直視,一直以來,她從來沒有在狐狸身上感受過這樣的情緒。
殺了宗門弟子?
那是爲了她。
她的狐狸爲此感到痛苦。
寧安強忍着涌出的淚水,轉身抱住了少年的腰。
“別自責。”
“他要殺我的!”
“小紅你做的很好的,哪怕是我也會殺了他!”
“宗門弟子又如何!宗門弟子也分善惡,也分敵我!”
寧安的手撫上少年的背,感受着輕微的顫抖,越抱越緊。
“小紅,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錯。”
半晌,寧安才聽到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微啞,有些哽咽:“真的嗎?”
“真的!”
寧安的語氣無比堅定。
她不管這是非善惡,她不管這天下蒼生。
她只知道,她不願意受委屈,也絕不願意身邊至親之人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