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途的平靜，讓這位聖地長老有些意外，不過並未表露出來，而是接着問道：
“那你如今，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沒有。”
“你可知道，雖然我等決議你不能成爲內門弟子，可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預示着你是否還能夠留在雲初聖地。”
“明白。”
“那你確定沒有什麼要說的？”
“沒有。”
……
這奇異的對話，讓一旁的陳葑和姜楓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如果方途想要繼續留在雲初聖地，那麼長老已經明確表示，並非沒有機會。
那麼這機會，其實就是記名弟子，這誰都聽得出來。
雖然這完全比不上內門弟子，但終歸還是能夠留在聖地。
方途若是執意想要留在聖地，那麼就要抓住這個機會，表現出留在雲初聖地的意願，但方途明顯沒有如此表現。
而若是因爲對長老的刁難心中不服，也該當表現出來，然而方途平靜的讓旁人感覺到詫異。
對於聖地長老認定方途是“巧合”之下擊敗了石武，方途也未做任何解釋。
這心性，很難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方途簡單且不含有任何情緒的回答，完全出乎長老們的預料，這讓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過這一次，這種沉默並未持續太久，徐凌開口說道：“現在的你，還想留在聖地嗎？”
“想。”
“爲什麼不做辯解？”
“沒有意義。”
“如若被人誤解，你一直都不會做任何解釋嗎？”
“可是這並非是誤解。”
……
徐凌皺着眉頭，似乎正在做一個讓他糾結的決定。
方途平靜的看着這位向自己問話的聖地大長老，心中卻早已經知曉剛纔乃至現在的這些問話的用意。
在探索來的三百年記憶之中，徐凌當初成爲真傳弟子的時候，當時徐凌的師傅，便曾以言語，刺激過徐凌，刻意的打壓。
而那時的徐凌，原本就木訥的性格，以及早年修煉的緩慢，導致其早已收斂了鋒銳的棱角，平靜的面對那一切。
而最終，徐凌也通過自己平靜的面對，成爲了那位長老的真傳弟子。
方途，不過是照貓畫虎，有現成的正確答案參考，又豈能不用？
“年輕人，如果失去了棱角，反而顯得懦弱。”
徐凌的話音，依舊在考驗，而面對這句話，方途腦中瞬間便出現了一個完美的答案。
那是徐凌早年修行所貫徹的一句話，也是徐凌從未對他人說過的一句話。
也只有方途，通過探索徐凌的記憶，才能知道的一句話。
而這句話，在此時此刻，如果用作回答，極爲合適。
“在一個人成功之前，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尊嚴。”方途輕聲吐出這一句話。
這個回答，讓在座的長老都有些訝異，這合理的解釋了方途從剛纔到現在，每一次回答的平靜，那老成的如同不是少年人一般的應對。
他不是沒有棱角，沒有血性，只是知道怎麼隱藏自己的棱角。
而這，其實是當初徐凌早年自己的感悟，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只是以爲徐凌木訥，但實際上，遠非如此。
而這句話，徐凌之後在修煉時，一直平步青雲，算是真正的厚積薄發，也就漸漸不再需要用這句話激勵自己。
如今太久太久的時間過去，徐凌已經成爲了雲初聖地大長老，是真正站在東陵道域最頂端的修士之一，這句話，甚至徐凌自己都快忘記了。
然而此時，方途卻讓徐凌瞬間回到了那極爲久遠的記憶中，回到了自己當初剛接觸修行的時候。
大殿中的長老，都在爲方途的回答暗自點頭之時，徐凌卻怔在了座位上，沉默許久。
方途看着徐凌的神情，完全不意外徐凌的反應，方途知道，此時徐凌的內心，定然極不平靜。
“我的應對方式，還有那30的好感度，我就不信還打動不了你。”方途心中暗道。
方途的鎮定倒一點都不假，他知道這是考驗，也知道爲什麼需要這考驗，因爲徐凌動了收自己爲徒的想法。
而身爲聖宗大長老，這樣的身份，導致他收徒定然會無比謹慎。
“十年外門弟子，你何以在這最後一年纔來參加外門大比？”徐凌沉默許久之後，再度開口問道。
“上次外門大比，弟子修爲僅有鍛體境八重，無法參加那一屆外門大比。”方途回道。
“你是何時破入塑靈境的？”
“就在今年。”
方途用十年時間，才破入塑靈境，而徐凌自己，當初也是用了足足九年，才堪堪破入塑靈境。
像，太像了。
此時的徐凌，看着方途就如同看着許久許久之前的自己。
那個前期修行坎坷，資質平庸的自己。
然而卻在破入塑靈境之後，似是開竅一般，逐漸追趕直至快速超越曾經同輩的天驕。
而如今的方途，單單在擂臺上的表現，足以說明其已經開始顯露不凡。
一切，都是那麼相像。
難怪，難怪他能說出那句話。
幾乎同樣的經歷，若非以相似的想法在不斷激勵自己，恐怕早就放棄了吧。
原本徐凌在觀看方途的擂臺戰時，便感覺方途甚爲順眼。
此時經過一番接觸，徐凌更加確定，看來自己和方途這個外門弟子，是真的冥冥中註定的緣分。
“方途，我已經有數百年時間，無論是真傳弟子，還是記名弟子，都未曾收過了。”
“早年曾經教導過一名弟子，但結果表明，我這個做師父的，並不合格。”
“現在，我有意願，收你爲記名弟子，亦或者，你也如姜楓一般，成爲李芝長老的真傳弟子。”
“你，聽清楚了嗎？”
徐凌認真的開口，這些話顯然是經過徐凌深思熟慮之後的。
這是給了方途一個選擇的機會。
然而這個選擇，在外人看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就連大殿上的其他聖地長老，也都有些驚愕的看向徐凌。
在他們之前共同的商議之中，方途從未被放在是否能夠成爲內門弟子來討論，而是能否成爲真傳弟子去討論。
這討論中唯一的問題，是方途的境界。
以塑靈境三重，以外門弟子的身份，直升真傳弟子，這並無先例。
討論的結果，稍站多數的是方途可以成爲真傳弟子。
因爲方途在擂臺上的驚豔表現，展現出了完全不弱於修煉速度這方面天賦的另一種天賦。
修煉速度，是直接衡量一個修士天賦最重要的表現。
但除此之外，對於功法的領悟程度，戰鬥中的天生直覺，同樣是天賦的展現。
在雲初聖地這種宗門之中，只要不是徹底的廢才，用修煉資源完全能彌補前期修煉速度的緩慢。
而方途的身世，早已在方途踏入大殿之前，被大殿中的長老事無鉅細的瞭解過。
其沒有後天誕生出如此戰鬥經驗的經歷，也就是說，方途的戰鬥經驗，是一種直覺，一種天生直覺。
這個天賦，極爲少見，也彌足珍貴。
還有那對於區區黃階下品功法勁雷訣的驚人領悟程度，這些都彌補了方途修爲進境緩慢的不足。
況且，修爲進境速度並非固定，有極少一部分人，起初修煉極爲緩慢，之後隨着境界的提升，會越來越快，甚至超越曾經同輩的天驕。
而大長老徐凌，便是這樣的人。
所以大殿中長老對於方途是否能直接成爲真傳弟子的討論，哪怕是反對者，也並非覺得方途沒有資格，而是想要給方途更爲平穩的修煉環境。
他們思量，如果過於激進，一步登天成爲真傳弟子，是否會影響到一個十七歲少年的心性，反而落了下成。
徐凌當時對於這場討論，並未發表任何意見。
僅僅在討論結果出來後，才說要考量方途的心性。
當時大殿中的長老們，以爲徐凌僅僅是慎重一點。
卻未曾想到，這位數百年未曾收徒的聖地大長老，原來是動了親自收徒的念頭。
這可太罕見了。
數百年來，無論是何等妖孽的弟子，徐凌都未曾想過收徒。
而如今，徐凌竟然真的心動了。
只不過僅是記名弟子嗎？終究還是受到了當初那件事的一些影響啊。
大殿中的長老們驚訝，而方途身旁的陳葑和姜楓更爲驚訝。
然而兩人的驚訝卻是完全相反的。
姜楓，和大殿中衆多長老一樣，他極爲意外，徐凌，竟然會收徒，徐凌收徒本身，給了姜楓很大的震撼。
而陳葑覺得大長老徐凌留給方途的選擇，簡直不可理喻。
記名弟子和真傳弟子，任是誰也會知道怎麼選吧。
即便你徐凌貴爲聖地大長老，但李芝也並非尋常長老，而是聖地刑罰長老，成爲李芝的真傳弟子，怎麼也比成爲你徐凌的記名弟子前途更爲光明吧。
然而方途的回答，卻讓陳葑的腦子徹底一片空白。
“弟子方途，願成爲大長老的記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