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問。但看她不住地偷偷瞟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既期待自己說點什麼,又害怕他真的說出口。
想了想,還是決定維持原狀。
“地上。”
他看見少女鬆了口氣,但神情中卻隱隱有一絲失落。
……或許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吳真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好像既期盼這個夜晚平安度過,又覺得他們不該只是如此。
她看見阿坤站起身來,用指尖把燭芯捻亮。彷彿根本感覺不到痛似的,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但她心裏卻驀然一疼。
他淡然的眼睛倒映着搖曳的燭火,宛若一盞人世風燈。
那一刻她很想用手攏住他的眉眼,怕風吹進去,吹滅他心頭的最後一點熱。
“地上很潮,天天這樣睡……”
少女低頭看着自己並在一起的膝蓋,無意識地扭來扭去,
“……對身體不好。”
阿坤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兩秒,坐回去繼續幹活。
她說的是沒錯,但那張牀本身是單人牀,兩個人擠在一起,只怕她不能好好休息。
吳真真見他不說話,還以爲他和昨天一樣,又打算一夜不睡。
於是嘗試爭取:“你也辛苦了一天了,我又沒什麼事情……”
說到這,她“老臉一紅”,頓了一下。
嗯,不是喫,就是睡。
“……小哥,要不今晚,你睡牀上吧?”
然後她看見對方的目光從手中的工具上移開了,好像是在思索。
片刻後,輕輕點頭,說了聲“好。”
——誒?
他竟然……
沒有拒絕。
“嗯。”
少女乖巧地應了一聲,屁股一擡,從牀上挪下來,轉身慢慢收拾牀鋪,
“那你今晚就睡這裏好啦~,我睡、我睡,呃……‘凳子’上。”
……她實在不知道那節樹墩子該怎麼稱呼。
她真心實意地替對方着想,因此也不覺得辛苦,但待會兒自己肯定是很難入睡了,不免有些發愁。
吳真真沉浸在心事裏,沒察覺到身後竹片交織的清脆聲響,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停止了。
她睡覺時有抱着被子的習慣。鋪牀用的燈芯草,被她無意識地團成一團,都堆在牀頭裏面。
有幾縷卡在牀和牆的縫隙中間,她只能微俯下身,伸手去夠。
正在這時,背後突然拂過一片溫熱……
一隻清瘦有力的手臂,幾乎擦着她的肩頭伸過去,替她把草都拿了過來。
“……一起睡吧。”
阿坤說話時就貼在她的耳邊,語氣淡淡的,卻格外撩人。
越是禁慾,就越是讓人容易沉淪。
吳真真明知他可能不是那個意思,但卻控制不住地開始往那方面想……
脊背立刻繃緊了。
“不、不用了!我睡覺不老實,可能會壓到你……”
……然而事實上,家裏人都說她睡得和死豬一樣,雷打不動。
阿坤就維持着那樣的姿勢,單手隨意翻着草堆:
“你不重。”
嗚嗚!這三個字好動聽!要是擱在平時,她一定開心壞了!
但現在……
她根本不敢隨便感動。
“我……我可能會夢遊!還會咬人!”
話一出口,少女能感覺到對方,明顯靜止了一秒。
夢遊……
男人在心裏喃喃念着這兩個字。
如果被“天授”也算夢遊的話,那沒有誰比他更有經驗了。
“……我不怕疼。”阿坤淡淡道。
說完,牀也鋪好了,他用眼神示意她:“到裏面去。”
少女咬了咬脣,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是看到他那一身肌肉,又不敢違逆他的意思。
只能像只蝸牛似的,緩緩往裏面爬,一邊回過頭來,用委屈巴巴的狗狗眼看着他。
“你晚上……不會亂動吧?”
阿坤不解:什麼叫“亂動”?
正常來說,他睡覺是很安靜的,一晚上可以保持只用一種姿勢。
但萬一被“天授”的話……
阿坤垂眸,抿了抿脣。
……他會完全喪失自主意識。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這座山中長眠着家族的祖祖輩輩。他們獨特的體質,匯聚出的屍氣有一定抵抗“天授”的作用。
所以……
“暫時不會。”
吳真真幾欲崩潰:什麼叫“暫時”啊啊啊!
他的“暫時”又到底是多久啊……
阿坤走回窗邊,吹滅了燈,轉身回來,挨着牀邊躺下。
吳真真眼見“大勢已去”,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也只能悶悶不樂地躺好。
男人側身背對着她,幾乎只佔了窄窄的一道邊。但因爲牀實在太小,吳真真覺得仰面躺下,還是有些擁擠。
她試着往裏面翻了個身……
“嗚~!”
——好痛!
撞到胸了……
阿坤回頭,看見少女抱着胸口,眼淚汪汪的。
他立刻猜到發生了什麼,但爲了照顧她敏感的心思,還是問了一句“怎麼了?”
吳真真只是痛得一個勁地吸氣。
“嘶……”
這讓她怎麼說得出口嘛~!
阿坤沉默,難得覺得有些爲難。
他沒長過瘤子,不能體會到底有多痛。但他知道惡性腫瘤是會痛的,所以又擔心她的病情是不是出現了惡化。
如果能再摸一下,試試有沒有腫塊的話……
於是,黑暗中,少女忽然感覺腋下穿過一片溫熱,覆上了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