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啊，他給你，說明他已經原諒你了嘛，拿着就拿着吧。說到底，也只有在你們這樣的收藏者眼裏，它才值那麼多錢。”
尹承一回想起那天在辦公室外看見的倒影，那時候……祥子很少見地沒有句僂身形，嵴背挺直，即便只有背影倒映在玻璃上，依舊透着一股冷意。那個姿態，讓坐在他對面的徐少陽都顯得謙遜不已，儼然一副下級在給領導彙報工作的模樣。
是錯覺嗎？
直到剛剛，尹承一都以爲是錯覺，是自己看錯了。
但……
方纔，祥子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股寒意，和當時真的很像很像。
陷入沉思中，他嘴上沒了把門的，順着思路說道，“搞不好，他一開口，再讓學長給他籤幾百個名，都不在話下呢。”
“啊？張虎祥嗎？”殷洛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爲什麼？”
“沒有，我隨便亂說的。”畢竟是完全沒有證據的事情，尹承一也不方便細說，搖了搖頭，很快把這個話題甩開，“既然你已經成功道了歉，又拿到了簽名，應該也沒我什麼事了吧？那我就先撤了……”
“等等，先別走！”
殷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臉上紅撲撲的，那股興奮勁兒好像還沒完全褪去。看了看周圍的人，確定沒什麼人關注這邊後，她才壓低聲音，神祕兮兮地說道，“說實話，尹承一，你……能不能也給我籤個名啊？”
————
“照片上這個人是你吧？”
心下疑惑，接過少女遞過來的手機，尹承一不由地怔住：這個背景就很有古風的感覺，一輪弦月高掛天幕，空中飄着模湖不清的雨絲。破碎的西子湖岸邊，撞斷的柳樹和滑行時落下的坑洞都拍進去了。遠處，一道身影高高躍起，揮動長刀，呈力噼華山之姿，蒸汽彷彿神仙織出的羽衣，披在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披着一層飛羽。
仙氣飄飄的少年一躍而起，在月光下操刀屠龍，怎麼看都是能反覆上熱搜的好題材。
尹承一向來不太關注網絡上的事，其實，就在他鬥殺黑龍的當天晚上，就有很多照片流傳到網絡上，很快便引發大家的激烈討論。
不過，由於後續的報道中，徐少陽和銀胃同時出現在現場，這張照片的主人公理所應當地被誤以爲是他，媽媽粉和奶奶粉在網上各種歡呼，都快把熱搜整癱瘓了。
殷洛近距離見過尹承一變身時的姿態，很快就認出這張照片上的人並不是徐少陽，但……向來喜歡在超警專欄下面發表言論的她，卻很罕見地保持沉默，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
或許，她就是喜歡這種“獨享”祕密的感覺。
……
“拍的真清楚……”在知根知底的少女面前，故作隱瞞也沒什麼意義，尹承一長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都囔道，“都讓他們快點跑了，到底是誰還忙裏偷閒拍了這麼一張下來……嗯？”
大拇指不小心擦到屏幕，滑到下一張，好傢伙，居然還是自己的照片！只不過這次換了個角度，是自己騎着龍，拼命揮動左手，從上空俯衝下來的照片。角度十分刁鑽，若非速度太快，臉部出現些許模湖，恐怕就要把正臉拍下來了。
再滑，再滑，再滑……至少有五六張都是自己的照片，無一例外都很模湖，像是從各大平臺上搜集來的。不僅如此，再往前邊滑一張，居然還看到了自己在學校裏的照片，看這背景，自己和祥子有說有笑的，應該是剛喫完飯，從食堂回班裏的路上。
“啊——！你……”意識到尹承一在看她的其他照片，殷洛瞬間俏臉一紅，驚叫出聲，隨後立刻發覺聲音太大，周圍人都把視線投過來，趕緊半捂着嘴，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搶回手機，壓低聲音，“怎麼可以亂看女孩子的相冊……太過分了！”
“誰……誰想要你的照片，別那麼自戀好不好？！”殷洛白皙的側臉瞬間漲的通紅，本來想把照片全部刪掉明志，想了又想，還是把它們全部轉入“隱藏”模式，哼了一聲，“我只是覺得……那個……你確實是挺有本領的超能力者，以後總有一天會出名的。”
“趁現在弄到你的簽名，說不定再等幾年，你闖出名聲之後……比如說，有朝一日，你真的當上超警了，這張簽名就會像坐火箭一樣升值！到時候我再用高價賣出去。沒錯，這是一種投資！就是這樣！”
……
是這樣嗎？
尹承一看着少女側臉上的紅霞，有些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
柔和的燈光彷彿流水，淌過少女肩頭，像是給她蒙上一層輕紗。喜歡捉弄別人的女孩，第一次落入有些無所適從的境地，故意低頭，不和尹承一對視，視線也不知該放到哪裏。
無言的沉默中，青春的氣息似乎在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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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大蟲忽然張開獸童，一股樂子人的腔調，“聽出來了嗎，承一，這個小丫頭，好像在暗示你成爲‘超警’呢。”
“……”尹承一把殷洛說的話拆開、揉碎，仔細分析了一番，好像確實品出點這麼個意思來，“爲什麼？我成爲超警，對她來說又不會有什麼好處。”
“天知道，不過……”
大蟲眯起眼睛，用十分耐人尋味的語氣說道，“先是那個姓李的小子，再是徐少陽，現在又是你，怎麼樣？就算再遲鈍，也該發現規律了吧？”
“全都是超能力者。”尹承一總結道。
“你最好不要會錯意，她未必是喜歡‘你’，她喜歡的，是‘英雄’這個概念本身。誰符合這個概念，她就會產生朦朧的好感。”
“最開始，她以爲擁有超能力，未來很可能成爲超警的李書培是英雄，但是在明玉堂裏，李書培的表現應該讓她很失望。於是她的崇拜對象又換成徐少陽，千方百計想弄到他的簽名，再之後……那天晚上，她很清楚地知道，照片上那個從黑龍翼下拯救民衆的身影其實是你，不知不覺間，又開始想進一步瞭解你。”
“呵……”說着說着，大蟲忽然笑出聲，晃了晃那碩大的獸頭，“幼稚的小姑娘，倒是和同樣幼稚的你很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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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承一沒有理會他的插科打諢，凝望着對面的少女，陷入沉思中。
英雄。
她覺得……自己是英雄。
從殷洛那混雜着崇拜、興奮的眼神中，尹承一逐漸意識到，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恐怕比想象中更加沉重。
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他在徐少陽的名字旁邊，寫上了自己的大名。
徐少陽的筆鋒宛若驚鴻、灑脫自信；尹承一的字體方方正正、一絲不苟。
等他最後一筆落下，少女反而比剛纔還要高興，笑靨如花，將這張承載了兩個超能力者簽名的紙張收好，鄭重其事，一副要把它當傳家寶代代傳下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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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殷洛當然不會想到，當這兩個人的簽名，再次出現於同一張紙的時候……
天下，已然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