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尹承一可以篤定，有什麼東西，順着這根軟刺，迅速進入了自己體內。隨之而來的眩暈感，心臟一陣狂跳，險些讓尹承一背過氣去。
“……嗚……啊……”
他拼命張口呼吸着，聲音嘶啞，齜目欲裂，想要儘可能多呼吸一點空氣，以供這具身體繼續活命。
“你……給我……”全憑一股氣撐着，咬緊牙關，尹承一拖着好似要被燒乾的聲帶問道，“打了什麼？”
“別緊張，如果我想取你性命，我隨時都能取。”翠牤隨手便將那根木刺甩開，臉上掛着高深莫測的微笑，“窮奇素以百毒百蠱爲食，不先把她從你身上拔除掉，我給你注射的東西，還真起不了作用。”
“至於我給你打了什麼，出去之後，你再慢慢查吧。”
“出……去？”尹承一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字。
“出去之後，你打算怎麼辦？”翠牤忽然收斂笑容，托住尹承一的下顎，讓他強行和自己四目相對，很認真很認真地問道，“世界已經被能力者改變了——不管你怎麼打官腔，怎麼否認，這個事實都不會變。”
“你很聰明，知道我在說什麼的，對不對？”
“那就……讓它往……好的方向變……”尹承一喘了兩口氣，強頂着心臟瘋狂跳動帶來的不適，繼續說道，“你們，基金會，蜜糖……都把普通人當做……玩物。人類不……不應該是能力者的奴隸……或者玩物！”
“很遺憾，就是。”翠牤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的體會應該最深纔對。被奪走超能力後，你這雙原本可以握碎鋼鐵的手，現在卻連塊大點的石頭都抓不穩……世界上再沒什麼差別，比‘能力者’和‘非能力者’更大了！”
“你不覺得這樣更有趣嗎？以前的人，如果想要和芸芸衆生拉開差距，怎麼也需要積攢個幾代家業。一旦積攢完成，普通人面對這道巨大的鴻溝，幾乎沒有跨越的可能。但是現在……‘概率’這玩意兒是最公平的，超能力者一出生，註定就和普通人相隔一道天塹。”
“不……不是這樣……！
”
尹承一的聲音愈發虛弱。
尹承一的眼眸亮如明火。
“人類……需要能力者……能力者也需要人類……”
……
“咯啦啦——”
巨斧的底座微微顫動。
一塊水晶碎片從上面剝落。
————
“這種無聊的供需關係，不過是鶴連山在華夏編制出的假象。爲了避免能力者奴役普通人，他就發展出‘超警’這種職業，呵……很有創意。”翠牤冷笑道，“你說的對，能力者確實需要人類。”
“在那些政權被推翻的國家裏，發動叛亂的超能力者，用‘暴力’統治人類。”
“在大洋彼岸，【聖棺派】早已滲透了那個所謂三權合一的政府，同時用‘超能力’和‘資本’統治人類。”
“只有在華夏土地上，超警在用超能力‘保護’人類，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哈哈哈哈……”
“那是假象！”翠牤忽然提高了音量，好像要把自己的思想，一股腦兒全倒進眼前少年的腦子裏，“是鶴連山爲了維護舊世界，編出的假象！總有一天，列車會脫軌，這個國家的人也會認識到……世界早已改變！”
……
很熟悉的問題。
心臟……快要爆開了……這種瀕臨極限的痛苦，好像把尹承一的大腦皮層放在火上烤，思緒也遊走在生與死之間。
這種狀態下，人都要說點心裏話。
“……我……”
“哪兒也不去……”
————
“什麼？”翠牤有些懵。
“我要把列車開向……一個……所有人都和平共處的世界……”
翠牤的童孔勐地縮放。
……
“嗡————！”
巨斧的底座開始發光，更多、更大的水晶碎片隨之脫落，砸在地上，惹得殷洛陣陣驚呼，趕緊攙着雲小白逃開。
……
“在那個世界裏……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永遠沒有戰爭，沒有痛苦，沒有欺騙，沒有壓榨，沒有傷害，沒有提防……”
“超能力者，不是寄生在社會中，高高在上的脫產者！”
“……他們……也會作爲社會的一份子……和人類一起……工作、勞動、歡笑……”
“我要把列車，開往理想國！”
————
……
翠牤睜大雙眸，眉宇高聳，那困惑的表情……就像大冬天，人人都把自己裹嚴實，街上卻突然蹦出來一個穿着夏裝短褲的人，與周邊的世界完全相反，卻不自知。
“……理想國？”
“且先不提你有沒有這種能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翠牤笑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聲尖銳的譏笑裏，多的是欲蓋彌彰。
“你口中的那種世界，不管歷史的車輪轉到哪兒，不管輪到誰掌權，都不可能存在的。它違反了人類利己的本能！數千年來，人類的文明就是建立在無數鮮血和屍骨之上，一點一點走到現在的。你以爲……憑一個空有蠻力的超能力者，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是……嗎……”
尹承一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昂起腦袋，儘可能平視着他。伴隨着周身脫力，他握緊的五指漸漸鬆開，唯獨指尖還虛握着，彷彿要抓住某種看不見的珍寶。
“既然這樣……”
“你還怕什麼？”
————
“轟————————！
！
”
忽然間，天塌地陷，無數根水晶柱隨之坍塌，其聲大若山崩。
這把巨斧表面的橫空而起，每一個模塊都開始旋轉、摺疊、收縮，一邊還發出“酷酷卡卡”的金屬摩擦聲，如果用張虎祥的話來說，就是很有“賽博感”。
片刻，金翠交加的巨斧縮小了數百倍，變成一個能夠被人握在手裏的大小。撒着歡兒，破開空氣，斧面上漾開一陣陣共鳴聲，斧柄倒轉，“嗖”的一聲，宛若流星趕月，直直朝尹承一的方向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