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公主垂下眼眸,頓了片刻纔開口道,“兒臣今日前來,是爲母妃生前對您的諸多冒犯道歉,也……多謝您前些日子爲母妃的事奔勞。”
“我也沒做什麼……”沈如煙道,“至於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人死如燈滅,柔妃人都沒了,她還不至於同死人計較什麼。
也是前有皇后的薨逝壓着,後有兇手鬧得後宮人心惶惶,夾在中間的柔妃到底不得重視,更別說她死前還頂着個謀害皇后的名頭,可想而知她的身後事有多潦草。
沈如煙也是看不下去內侍省敷衍的態度,且後宮目前還是在她手頭管着,視而不見也不像話。
她只是吩咐下頭幾句罷了,實在不值當大公主謝這一回。
不過顯然這行爲對處境尷尬的大公主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叫她記下了這份恩情。
大公主眼眶又紅了些,不過這半個多月她的眼淚實在流的夠多了,眼下也能控制住,只是再次鄭重的同沈如煙道了謝,並行了大禮。
——後宮難行,宸貴妃還算正派,依附於她,你不會艱難。
想到母妃臨終之前在她耳邊悄聲說的話,大公主眼睫顫了顫。
後宮有多涼薄,她當然知道,這半個月她徹底體會了個徹底,縱然賢母妃她們對她還好,可她們眼裏的同情憐憫……實在刺人得很,叫她時時刻刻想起自己是沒了兩個母親的孩子。
她不想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
而宸母妃……她很好,母后也很喜歡她,可她也不想依附於她。
她有母后和母妃,她不願意再認旁人做母妃。
母妃臨終之言,她到底要辜負了。
沈如煙不知短短一瞬之間她想了這麼多,只是看着大公主小小的身影嘆了口氣,起身親手扶起她。
大公主緩緩起身,眼眶裏還含着淚。
正在這一瞬間,大公主身後的宮女卻驀然一動,從袖裏抽出一把鋒利的短刀,陽光落在刀尖閃過一絲刺目的光,卻轉瞬消失,朝着沈如煙的心臟快速而來。
這宮女動作極快,且衆人正被大公主一番情態動容,誰也沒想到她的宮女會突然殺人,饒是竹芳反應極快,也擋得晚了些,那利刃只堪堪擦過致命處,刺入沈如煙左肩。
“啊——”
“主子——”所有人瞬間慌成一團,連心跳都慢了一瞬。
竹芳扶住沈如煙,一腳將那宮女踢了出去,兩個小太監眼疾手快的按住她。
那宮女絲毫不見掙扎,眼神遺憾中還夾雜着一絲痛快,放聲大笑:“竟未直接殺了你……但也不虧了,你活不了多久了,下來同皇后娘娘和柔妃娘娘作伴吧!哈哈哈哈——”
沉香等人恨不得直接弄死她,可眼下到底還是沈如煙要緊些。
沈如煙靠在竹芳懷裏,額間冷汗遍佈,人微微一動就感覺到左肩更疼了,她眼眶瞬間溼潤,眼淚不由自主滑落臉頰,神思恍惚之間,她不由在心裏罵娘。
竹芳力氣大,直接橫抱起她往轎攆上快步而去,其餘人一臉擔憂,跟着走的跟着走,叫太醫的叫太醫。
兩個孩子也被嚇着了,都牢牢抱着奶孃的脖子不撒手,大概是潛意識裏知道這時候不能哭鬧,他們只緊緊盯着臉色慘白的沈如煙,一點都沒惹亂子叫人分心。
“不好,她自盡了——”
兩個鉗制着那宮女的小太監沒反應過來,一時不察,叫那宮女咬破嘴裏的毒囊,直接了結了自己。
可這時候已經沒人關注了,兩個小太監只能戰戰兢兢地拖着宮女的屍體跟着回了金華宮。
在一衆人都離開後,御花園裏只剩下了眼神空茫無神的大公主。
她在原地愣愣站了半晌,纔好像反應過來了一樣,兩手擡起緊緊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在不斷滾落的眼淚中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了膝間,縮成小小一團,只能從她不斷顫抖的肩膀和迅速被眼淚潤溼暈染的衣裳中窺見幾分她波動的情緒。
前邊。
趙玉樓剛下早朝,正走到御書房門外,就見遠處一個小太監匆忙跑來,臉上帶着肉眼可見的恐懼和慌亂。
認出這是金華宮的人,他停下腳步。
“參見皇上——”小太監還沒跑過來,腳下一軟,就摔倒在趙玉樓面前,他連起身都沒來得及,慌亂中帶着哭腔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皇上,大公主行刺……貴妃重傷……”
趙玉樓腦中“嗡”一聲,纔好像聽清了“重傷”兩個字。
那小太監以爲自己今日怕是不死也得殘,已經閉上眼睛等着了,卻不妨身邊冷風一過,等他再睜開眼睛時,只看到了一個快速遠去的背影,那背影隱約間好像還帶着驚慌。
御前的人也忙緊跟而去。
劉安一把拽起他,邊追趙玉樓邊尖聲問他:“大公主行刺貴妃,你確定?”
小太監忙道:“奴才確定,是大公主的貼身宮女動的手,那短刀鋒利極了,貴妃傷的冷汗直冒動彈不得……”
“貴妃傷在哪?”劉安打斷他。
“左、左肩……”
呼——
劉安心裏鬆了鬆,沒傷到要害就好。
只是這大公主……怎麼回事?
這小太監某種意義上也沒說錯,貼身宮女動手和大公主自己動手也沒區別了,更別說柔妃向來同他們主子不睦,後來又都牽扯上了謀害皇后,柔妃死了,主子卻摘了出來,所以他們都沒懷疑大公主的動機。
方纔事態慌亂,他們都緊張主子傷勢,大公主年紀太小又貴爲帝姬,他們沒那個權利扣押公主,只能扣住那宮女,左右貴妃重傷是事實,大公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