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又盛寵不衰,但好歹言而有信,從先前媚嫣兒一事也能看出他有恩定報。
可另一位的行事風格她是一點兒也看不懂,知己不知彼,見他還容易渾身不自在。
再有那種突如其來的熱心她真的會無語。
衆臣休沐,但一些棘手的事情是不會停下的,比如京外山林裏頭的事。
大理寺今日已經派了大量人手與仵作去挖掘處理,陳謹弈那邊沒有聲音,想必也是怕插手了反而惹嫌。
陸霜腳上加了點力道,方纔被她撓得眯眼曬太陽的陸大黃睜開了眼,她道:“既然休沐,咱們就出城去瞧瞧。”
雲嵐見她這話是對着陸大黃說的,問道:“家主是要帶他去嗎?奴婢也想去。”
她這後半句說得不太有底氣,畢竟昨日實力不足,差點拖了陸霜的後腿。
怎料陸霜擡眼看着她道:“好啊,去叫二煥再把馬牽出來。”
雲嵐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陸霜答應得太輕鬆了,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來。
馬牽來後,陸霜先讓陸大黃在前面趴好,自己翻身上馬,雲嵐騎着馬跟在他身後。
可剛出府門,雲嵐就察覺不對勁了,問道:“家主是不是走反方向了?”
陸霜道:“去找兄長問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雲嵐哦了一聲,劉迸畢竟還放了一隻隊伍在那守着以防萬一,讓他一起去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到了武練場,裏頭的人卻說劉迸才被請走。
他向來沒有太多同僚社交,陸霜一問才知是陸倩喊人來請他去皇子府一敘。
是誰的意思自然也都心知肚明瞭。
她嘴角輕蔑地勾了勾,話鋒一轉,道:“喊唐歡出來。”
唐歡小跑出來時,身後不出意外地跟着陸啓霄。
雲嵐小聲道:“家主,這麼嚴肅的事情還要帶他們嗎,會不會不妥?”
陸霜道:“確實不妥。”
說罷她下馬走至二人身前,低聲說了些什麼,唐歡連連點頭,陸啓霄則是安奈不住的興奮跺腳。
她說完又回頭對雲嵐招了招手,雲嵐驅着馬上前了幾步。
她正疑惑有什麼事情搞得神神祕祕的,陸啓霄還這麼高興,結果什麼也沒聽到,那小子還衝她挑了挑眉毛。
她開口想問,卻見下一秒陸霜回到馬背上轉身匆匆離去。
“家主,校尉!等等奴婢啊。”
雲嵐喊着忙要跟上,可繮繩被唐歡緊緊握着,馬兒也在他的撫摸下溫順地直哼哼,根本不願意邁開腿。
雲嵐怒道:“唐歡!你做什麼?”
陸啓霄在一旁笑得咯咯響,道:“壞雲嵐,我姐姐說了叫我們好好教你功夫呢,她說你昨天是被狗救的,可見這幾年功夫大有退步。”
他還記恨着昨日雲嵐搶了他的烤肥雞,此刻叉着腰得意洋洋。
“這!家主她!”
雲嵐總算是明白了陸霜方纔爲何答應得這般爽快,委屈巴巴地朝着陸霜離去的方向望了望,纔不甘不願地進了武練場。
她指着唐歡道:“你們不許落井下石。”
陸啓霄道:“對!快些綁上沙袋先跑十圈!”
……
陸霜到京外山林時,大理寺已經將工作做了近一半了。
一塊厚重結實的木板被橫在山路與瀑布簾洞之間,地上擺着運出來的幾十具屍體。
其中有二十多具是較爲完整的,其餘的已經不能全然顯出人樣,顯然是從淤泥里拉上來的。
陸霜問道:“沒有了嗎?”
那大理寺的仵作答道:“陸校尉,我方纔隨他們進去看過,能撈的都儘量撈出來了,這淤泥太深,再下面的即便是有也無計可施了。”
陸霜問道:“淤泥有多深?”
仵作道:“找了近一人高的木棍去探,不能觸底,這泥潭深度怕是要以丈來計。”
她又問:“若算它深一丈,可容多少屍首?”
“泥潭長寬皆有近一丈,若深度也如此,怕是能有百餘人。”
陸霜道:“若是不止一丈深,那便是幾百餘人,不再想法子撈一些嗎?”
仵作嘆了口氣,指着地上的屍體道:“陸校尉看,依這些屍首的腐化程度來說,他們被害時間不同,似是分了批次,越下面的受害越早。”
他往前走了幾步,“這幾具已經無法完整撈出,再下面的怕是已經與淤泥融合,爛泥中撈白骨也只能是不完整的,無法斷出是何人。”
陸霜點了點頭。
“依先生之見,此案如何?”
仵作的話是會被記錄在冊的,陸霜想聽聽此案在他心中是何定位。
他道:“空前絕後,聞所未聞,這得計入刑案史冊,且定然會驚動聖上,估計後續會全權移交給東廠。”
陸霜不置可否。
京城門外,天子腳邊出了這麼大的事,說輕了是民衆惶恐,說重了是皇帝昏庸無能,治國無方,纔會讓如此兇殘惡劣之人逍遙法外。
大理寺辦案不及東廠私密,但沒有第一時間讓東廠管,事情必然已經漏了出去,全京城的關注度隨着時間會水漲船高。
仵作見陸霜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知她在想些什麼,轉而問道:“陸校尉怎麼還帶了只狗。”
陸大黃記憶力不錯,腦子也好使,現在聽到“狗”字就知道是在說自己,於是他衝着那仵作叫了兩聲。
陸霜胡亂翻譯道:“他說他可是發現這起案件的功臣。”
仵作點頭,原來如此。
而後仵作開始仔細驗屍,陸霜活了兩輩子,也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觀看這麼多腐爛程度不同的屍體,說不反胃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她想,她生在將門,當的是軍職,她多學多看些這種,也就與平常女兒家學琴刺繡是一般道理。
人總要在自己所接觸的領域不斷學習不是?
這也是她不帶雲嵐來的另一層原因,她怕她吐暈過去。
而陸大黃就不會了,面對腐肉他照樣是狗面如常,跟在她身邊省事又解壓。
雲嵐打死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取代她的不是圓丫,也不是鍾黎,而是一條喜歡呼哧呼哧喘氣的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