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後院中隨意晃了晃，這院子與屋內一樣的風格：啥都沒有。
雖說打掃得乾淨，但是難掩其主人有多無聊。
陸霜也沒心思溜達，問阿四道：“我房間在哪？我想睡覺。”
阿四道：“主子還沒回來，姑娘就自己先睡了，是不是不太好？”
陸霜脫口而出道：“這有什麼不好？我又不和你主子睡。”
阿四：……
這話要他怎麼回。
他嘟囔着應了一聲，磨磨唧唧地把陸霜往房間帶，心裏也說不上來爲什麼，就是總感覺若是主子回來看不到陸姑娘，自己會挨眼刀。
好在老天眷顧他，半路上院前傳來聲響，是一陣渙散的腳步聲，阿四道：“主子把牢裏的人都打包來了，陸姑娘還是去看看吧。”
陸霜：“……哦。”
鍾黎一身玄色官袍站在前面，身後七八個人蒙着眼，排着隊被押進來。
陸霜一個一個看過去，竟發現收留在他赤陽營的那兩兄弟也在。
鍾黎不等她開口問，便道：“武練場裏那兩個也拎過來了，明日你與他們一同面聖對峙。”
陸霜點了點頭，可她很快發現人相比那天在地牢審完後明顯少了幾個，她問道：“人怎麼少了？”
鍾黎道：“又排查了一遍，殺了幾個耍小聰明的。”
不得不說東廠辦事還是很靠譜的。
她確認過後，這些人又被帶去關押了起來，阿四識趣地朝自己主子看了一眼，也悄咪咪要退下去。
陸霜感覺身後人開溜了，回頭看了一眼道：“你去哪啊？不給我帶路了嗎？”
結果他非但不回話，還跑得更快了。
鍾黎道：“我給你帶路。”
陸霜道：“那可太折煞我了。”
說是這麼說，但她還是老實巴交地跟在他身側。
行了沒幾步，她又問道：“大都督雷厲風行，怎麼現在走路這麼慢？”
“是嗎，可能是累了。”
又走了沒幾步，陸霜道：“是不是走反了，前面阿四是帶我往那邊走，我房間到底在哪邊呀？”
“那應該是走反了。”
陸霜：“……”
她雖覺得他人奇怪，但卻沒有了起初見他的那種懼意，就平常心地與他並排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他現在看着很好說話的樣子，陸霜也就不想憋着自己的好奇，又問他道：“有人見過大都督的真面目嗎？”
鍾黎道：“有。”
陸霜想問是誰，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問太多，便閉了嘴。
後院裏幾盞燈點的稀疏，夜風輕微，她已經泛上乏意，頷首打了個哈欠。
怎料擡頭與人撞了個滿懷。
陸霜自覺地後退了半步，道：“大都督怎麼走到我前面來了。”
她擡頭一臉平靜地看着那張假面，卻感覺有一陣熟悉的氣息往她鼻子裏竄。
茶香，但不單只是茶香。
陸霜身子輕微地頓了一下，腦中思緒萬千。
眼前人道：“你想看看？”
她發懵道：“看什麼？”
這件事她遲早要知道，她今日若是想掀了他的面具，順勢說清楚也不是壞事。
就怕她不給他機會說清楚。
陸霜盯着他看了半晌。
其實看不出什麼來，她只是一直在確認氣味。
一樣的茶香融合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形成不一樣的味道，她仔細想找出一絲破綻，可這氣味就是與她記憶中鍾黎身上的香味完全融合。
陸霜被這個發現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與他上次靠這麼近，還是她喝多了酒那次，那時滿鼻腔都是酒味，這次她可清醒着。
她懷疑眼前人就是鍾黎！
這是她第二次懷疑，第一次在南和縣時就已經懷疑過了。
那時只憑身高體型，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可氣味這種東西，如若不是他，那就是他倆經常抱一起睡。
雖然說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少頃，陸霜反問道：“你願意讓我看？”
鍾黎道：“如果你想，你可以掀開它。”
掀不掀？
照她的性子來說，肯定是想滿足好奇心的，可現在卻猶豫了。
理由很多。
例如爲什麼偏偏願意給她看，會不會奇醜無比嚇得她睡不着覺，又會不會像話本里那樣來一句：看了我，就是我的人了！
好吧，她更怕的是這假面一掀，看到的是鍾黎那張妖孽臉。
她真的怕了。
如果不是，那也就罷了，如果是，她當如何？
她該將他當作位及人臣的大都督，還是那個死皮賴臉的面首？
想到她與鍾黎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親也親過了，想到她自己以往百般豪橫的模樣，而他其實輕輕鬆鬆就可以捏死她……
陸霜大夏天裏打了個寒顫，尷尬地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絕對不會是一個人，不然她都想去哐哐撞大牆。
最終她還是在他的凝視下故作鎮定道：“不看了，大都督當一視同仁，別人看不得，我也看不得。”
也罷。
“那便不看”，鍾黎道。
等當下這件事先過了再說。
陸霜腦中渾水一灘，直到他將她送回了房間轉身離去，她才放鬆下來。
可才鬆懈下來，她腦中又靈光乍現，死去的記憶開始圍攻她。
她想到好久之前，二煥和她提了一嘴，說是少督主身邊的隨從像極了最初散播她謠言的人。
如果他與鍾黎是同一人，這事好像就說得通了。
她越想越煩，踢了鞋就一頭悶到被子裏胡亂蹬腿，有一種自己被當猴耍了還被看笑話，而自己卻後知後覺的惱怒，但又不便在人前發作。
一陣宣泄之後，她把在被子裏憋紅了的臉擡了出來，大口呼吸平復了一下心情，腦子也恢復清醒。
她這麼不爽做什麼？
騙人的是他，不佔理的是他，大不了等此次事情一過，她就一紙休書，眼不見心不煩。
況且，萬一只是她多想，畢竟他們早先也不相識，她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理由讓他居於人下，去當一個面首。
最後陸霜檢查了一下衣袖內的幾張口供，兩腿夾着薄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