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黎行至她身側,順手拿過傘,問道:“想去哪裏?”
陸霜道:“外面轉轉。”
此時雨勢漸小,天也快要黑透,茗樓上上下下的燈火都被點亮了起來,輝煌氣派,堪比齊南第一名樓。
陸霜道:“你這茗樓可真稱得上是名樓。”
鍾黎道:“家主可以隨時來。”
陸霜道:“沒那麼多空閒。”
廚房內的白煙嫋嫋消散在黑夜中,兩人繞過茗樓,走到後院,是幾座精緻的排屋。
雖在山中,但裏面供求一應俱全,陸霜將幾個屋子都一一看過,不由讚歎道:“世外桃源啊,養老再適合不過。”
鍾黎又道:“那等你老了來住。”
陸霜道:“那不要,山裏小住可以,久住我肯定待不住。”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恍然間發現雨似乎已經停了。
陸霜走出傘邊,擡頭確認了一下,道:“沒雨了。”
鍾黎收了傘,垂手時傘頭不下心刮到了旁邊的一顆茶樹,茶樹上的枝葉一陣搖晃,灑落不少雨水到地上。
陸霜問道:“大都督這茶山,有多少人打理啊?”
鍾黎道:“也就幾十人。”
陸霜又問:“那一年能得利多少?”
鍾黎道:“不足十萬兩。”
“十萬兩?”
陸霜眉毛一跳,這哪是茶啊,這是黃金吧。
陳謹弈爲了幾千輛銀子傷天害理,而他鐘黎在家躺着就能進十萬兩白銀,簡直人比人氣死人。
陸霜也是眼饞的很,她每個月賺來的銀子要負責陸家上上下下的開銷,到月底兜裏也就剩下個二兩白銀。
鍾黎見她眼饞,道:“分你點?”
陸霜:“不用。”
鍾黎道:“也是,家主不是愛財之人,對了,我還是家主的人,每個月要給我的月銀家主不要忘了。”
他休了胡安兒之後,還是她陸霜的面首,理應在陸府有屋子住,有月銀拿。
理是這麼個理,但多少有點不要臉的意思。
陸霜停住腳步,擡頭看着他,他背對着茗樓的燈火輝煌,此時正逆着光,被描摹出了一個淺金色的輪廓,叫人瞧着好不真實。
陸霜道:“大都督還缺我那幾兩碎銀嗎?”
鍾黎道:“缺的,只要是你給的,我都缺。”
陸霜看他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架勢,無奈道:“少不了你的。”
鍾黎:“你少不了我的,我自也少不了你的。”
“什麼意思?”
不等鍾黎回答,遠處站在茗樓檐下的連孟青喊道:“用不用膳了你們?很想喫剩菜?”
兩人一前一後走回茗樓,鍾嫣早就布好了碗筷。
陸霜往桌邊一坐,覺得是少有的清淨,又是少有的熱鬧,這種感覺很是複雜。
外面偶起一兩陣餘風,吹得檐下的燈籠左搖又晃,而屋內一切安詳,暖燈熱菜,鬆弛自然。
鍾黎給她舀了一碗魚湯,鍾嫣將燒雞的腿掰下來放到她的小碟子中,連孟青則是自顧自喫。
鍾嫣待她如妹妹一般,道:“陸姑娘,你若是以後想來,隨時可以來,若是想我的手藝了,便知會我一聲,我好提前準備。”
她說得認真,並不是客氣話,陸霜便也不推脫,而是禮貌應下。
飯後,鍾嫣拿來了一個藥盒,道:“陸姑娘,我已辭去春閨閣,久住於此,若是姑娘得空,還請幫我把這個帶給春閨閣的幾位姑娘。”
那藥盒小巧精緻,陸霜問道:“這裏面是?”
鍾嫣將蓋子打開,裏面整整齊齊擺放着十二顆藥丸。
那十二顆藥丸呈深紅色,散發着刺鼻的氣味,是血腥味、土腥味與各種雜亂藥物的結合。
陸霜憋着氣蓋上蓋子,道:”想必這就是給胡大人解毒的藥吧?“
鍾嫣點了點頭。
陸霜問道:“這藥爲何要給春閨閣裏的姑娘,東廠高手不少,大可直接潛入尚書府,把這藥給胡尚書強行餵了,這樣不是來的快些。”
鍾嫣道:”非也,這些藥藥力強勁,一日只能服用一顆,不然怕他這老身子骨扛不住,且……“
她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且這藥氣味如此難聞,若是沒有一些特殊的由頭,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喫下去。“
”什麼心甘情願的由頭?”陸霜問道。
鍾嫣低了低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鍾黎在旁提示道:“給春閨閣的姑娘,能是什麼由頭,家主想不到嗎?”
連孟青:“我就說她蠢。”
陸霜恍然大悟,轉頭狠狠瞪了連孟青一眼,有順帶把目光轉移到鍾黎身上,道:“大都督懂得倒是快。”
鍾黎拿拳頭抵在嘴邊輕咳了一聲,道:“常識。”
陸霜笑笑,道:“是我缺乏常識,看來要補補。”
她彷徨一剎,又想把手搭到他肩上,彼時她大腿後側被一攬,她身子往前傾去,爲穩住身,她下意識兩手向前,摟掛在鍾黎頸上,人卻是已經坐在他臂彎之中,鼻尖輕輕在他耳廓蹭過,陸霜涼的皺了下鼻子。
那陣清淡幽然的茶香浸潤着秋雨潮意,絲絲繞進她鼻腔,鍾黎將身子微微側曲,讓她雙腳沾了地,陸霜站穩了身,後知後覺地撒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