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長名叫王恆昌，早年就在聯合體兵工廠擔任技術人員。
後來回國參加革命，就去了紅色聖地。
那年月，用艱苦卓絕四個字是絕對無法形容當時的困境。
你見過把漢陽造用鐵箍子紮起來繼續用的場景嗎？
你見過戰士爲了繳獲一杆槍，搭上三四條人命嗎？
你見過一名戰士只有三發子彈打完就衝鋒的場景嗎？
是的，你可能在電視劇裏見過，但那是電視劇，不是真實的場景。
真實場景比這殘酷萬倍。
爲了保護槍，最先衝鋒的是手拿大刀的戰士，拿槍的戰士淪爲後者，爲的就是減少槍支的損壞。
王恆昌見多了那種無能爲力，無可奈何。
血肉之軀，怎麼可能抵擋住鋼鐵槍彈。
他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深切體會了一個國家的興旺，機械製造領域是絕對是不能落下的。
落下了，就要捱打。
前幾年是他最高興的幾年，聯合體的幫扶真真給這個國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朝氣和活力。
可這股子興奮勁還沒過去，就發生了聯合體全面退出的事情。
這可把王恆昌愁壞了。
雖然條件比以前好了無數倍，但終究是跟不上人家的技術發展。
王恆昌一輩子都忘不掉那幾個夜晚。
平時大大咧咧的專家，天天喝的五迷三道的專家，一夜之間全部變了臉。
聯合體專家退走的晚上，專家宿舍樓徹夜焚燒着資料。
對共和國這些一窮二白的軍工人來說，那滿天飄撒的紙灰，就像是他們心頭的血。
陳峯手上的資料和圖紙，是王院長跟一個關係非常要好的聯合體專家基裏陽諾夫斯基做了約定才留下的。
約定就是，在諾夫斯基收拾行李的空隙，王恆昌能記多少就記多少。
王恆昌從來沒有感覺自己大腦是聰明的。
但那一晚，他迸發了全部的能量。
用二十分鐘強行記錄了一種導彈發射車的重要數據。
並且記住了圖紙的大部分尺寸和內容。
諾夫斯基臨走時，當着他的面，燒掉了所有圖紙和數據。
“親愛的王，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真的很對不起。”
“但你知道，我是一名軍人，軍人就要忠於國家，我們是朋友，這二十分鐘，就當送你的禮物了。”
諾夫斯基知道，僅憑這幾十分鐘的記錄，根本不會對研究製造有什麼幫助。
但他還是做了一個朋友能做的最大限度。
也就是憑着無數王恆昌這樣的人，才爲國家繼續研究和製造保留了最原始的數據。
而現在，他面臨的技術問題，已經不是能靠死記硬背完成的了。
機械加工的精度和機牀息息相關。
你空有思路，想法，甚至已經能用完整圖紙還原人家的機器零件。
但，你造不出來。
其實根據相應圖紙的製造工作一年前就開始了。
當時是送到兵工總局後，直接下發給國內幾個大型的軍工單位。
一年過去了，圖紙的推進工作完成的相當好。
可就是這一堆圖紙，讓所有軍工廠犯了難。
材料冶煉，加工機械，測量……等等，沒一個跟得上。
愁的王恆昌頭髮全白了。
而前兩天，魏城送來的工件，讓自己看到了希望。
這希望，不單是對這個發射車，而是對整個國內的機械製造業。
只要有一個人，能突破限制。
那就意味着即將會有很多，更多的人踩着他的腳印突破限制。
這就是舉國體制的好處。
所以王院長一看姓孫的這麼熱情，立馬反應這麼大的緣故。
還以爲王老爺子單純是起了愛才得心思。
他哪知道，王老爺子不但愛才，甚至連陳峯到時候埋在八寶山哪個位置都想好了。
“王院長，您這……”
陳峯被拉的有些不好意思。
探尋的目光不斷在魏城身上撇來。
沒辦法，現場只有魏城他認識。
而廠裏的領導一個沒有，甚至是楊廠長都不在。
車間更是一個相熟的工人也沒有。
陳峯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
這特麼什麼級別，連車間都清空了。
要知道，現在纔剛過完年。
廠裏的任務不是一般的緊。
而能讓廠長迴避和車間停工，足以說明冶金部和兵工研究院對這次工件加工的重視程度。
魏城這個時候只能給陳峯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級別的搶人，他可不敢去觸黴頭。
陳峯眼見沒人幫他。
索性也放開了。
怕什麼，又不是玩不起。
只要想玩，咱還怕這個？
既然要看，那就大大方方的看。
心裏想着，陳峯也就任由王院長拉着走進了裝配室。
孫部長滿臉無奈的苦笑。
這老王，真是一點沒變。
許是知道自己肯定沒戲，所以也就想開了。
畢竟冶金行業較之兵工總局，還是要稍微靠後點的。
魏城跟在三人身後，剛想進去。
這纔想起那兩位領頭的把外面圍着的一圈研究人員給忘了。
得，這好人，還真得自己做。
“孫部長，您看他們……”
魏城問了一句。
“一塊吧。”
孫部長髮了言，魏城這才朝後面招了招手。
圍在外面的幾十號研究院的科研人員呼啦一下全都涌過來。
說實在的，這些研究員，真的沒對陳峯報多大希望。
機械零件的加工，不是你耗盡心力幹出一個就有指望的。
而是……批量，質量穩定，批量生產。
這纔是保證供應的基礎條件。
一個工件你加工兩年，可能也搞得出來，但誰能等你兩年？
或者，你一萬個零件中，有那麼一兩個合格的，那又有什麼用？
全國各大兵工廠搞了一年也沒個頭緒，這個紅星軋鋼廠，能搞出來？
先不說設備怎麼樣，就是工人的技術水平都差了許多。
兵工廠裏，五六級的師傅一抓一大把。
七八級的更是不在少數。
而這軋鋼廠裏………
儘管沒報多大希望，但看到加工出這麼精密零件的人，居然是個小年輕，不免讓這些研究員有點瞪眼。
這邊，陳峯變被動爲主動。
拉着得手被他順其自然的別過來，攙着王院長。
等人來到工件旁邊。
王院長有些驚訝的指着牆邊堆放的一排排亮晶晶的加工件。
“小陳，這些就是你加工完的工件？”
強壓住內心的激動。
王院長不斷給自己心裏建設。
他感覺自己血液正在變熱，正在慢慢沸騰。
眼前的工件要是都符合標準，那這孩子，將來不可限量。
來的時候他仔細聽着通報陳峯的各種詳細資料。
對這個年紀輕輕就晉升四級鉗工的小夥子充滿興趣，
如果這次是真的，給這小子弄個副廠長都覺得小看他了。
“快，來幾個人，趕緊去測量。”
說着，王院長也拉着陳峯向工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