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現在是不行了，老了，反倒是膽子小了，畏縮的多。”
唐冶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既然如此，你剛纔何必在我們面前裝瀟灑呢。”
“這倒不是裝瀟灑，我雖然不想死，可是我這個人啊，信命，這人到了該死的年紀了，老天爺要讓你死，你就活不過這五更天，這東西，要是我現在害怕的要死，我就不會死的話，那我估計是要成了千年老妖了。”
“前輩還是看的通透。”
如煙忽然說道。
“通透什麼，我就是活夠了，我這一輩子啊，說起來也是很輝煌了，什麼也見過，什麼也體驗過了，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要說起來，最遺憾的，還是一點。”
老鬼頭兒頓了一下，十分惋惜的說道。
“哎，這天下的美酒，我還有半數沒有嚐到過，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說着，一仰頭，猛的灌了一口酒。
“我說，改明兒我要是真的死在這山上了，你記得來祭奠我的時候，不要給我燒紙錢，多多的埋下來兩罈子好酒，你放心，到時候我在閻王跟前一定說，下輩子，還讓你當我的師侄。”
唐冶透過明亮的燈火，看着老鬼頭兒的臉，莫名的生出一抹揪心的情緒來。
這種情緒讓唐冶感覺很不舒服，不禁皺緊了眉頭。
“嘖，你這小兔崽子什麼表情，怎麼，不樂意啊，當我師侄委屈你了？”
老鬼頭兒的臉上已經泛起了一抹紅暈，看起來是有一些醉意了。
只是不等唐冶說話，老鬼頭兒就開始自言自語的絮絮叨叨的說道。
“不過說句心裏話，你給我當師侄，確實是委屈你了。咱一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你就是這天下的皇帝，呵呵，大寧朝的皇帝老子，給我當小輩，夠我吹幾輩子的了。”
老鬼頭兒咕咚咕咚又是幾大口酒下肚。
“你還是少喝一點吧。”
唐冶有些擔心的說道。
若是平時就算了，明天這個節骨眼上，別因爲喝酒耽誤了事情。
老鬼頭兒擺擺手說道。
“你放心，這酒啊，是越喝，越精神，我今兒高興，就和你說說心裏話。”
“哎，一開始啊，我也是真的沒有瞧上你，是奔着你身邊的那個姓黃的小子去的，直到後來，我師兄和嫂子也對你刮目相看，我還是想不明白。難道就是看了你是個皇帝？”
“不過經過這麼久的時間，我倒是看出來了，不說別的，你是個好皇帝。這個咱們敢拍着胸脯說，咱也是老百姓啊，我這個老百姓，我就擁護你。你是個好皇帝，是個好皇帝……”
老鬼頭兒絮絮叨叨的，到後面的話，就漸漸的有些語無倫次了。
唐冶也絮絮叨叨的聽着，寂靜的夜裏，只有老鬼頭兒的聲音和地上的火苗時不時爆裂開的噼啪聲。
唐冶後來自己的腦子裏也很亂，漸漸的也記不得他說了些什麼了。
只記得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老鬼頭兒已經喝的爛醉如泥趴在一旁睡着了。
穆婉婉也因爲身體虛弱的原因，早早的睡着了。
只剩下在遠處靜靜的守着的繡春刀，和此時坐在唐冶的身邊，一樣在走神的如煙。
老鬼頭兒忽然高聲喊了一句。
唐冶無奈的搖搖頭。
他起身，將穆婉婉大橫抱起，放到了車上。
隨後又將老鬼頭兒也丟到了車上。
回頭看着如煙正盯着自己，好奇的問道。
“這麼晚了，你不困嗎？”
如煙看着唐冶，半晌說道。
“你是皇帝。”
“你很平靜。”
唐冶從很早開始其實很多話就沒有刻意的避開如煙了，只是因爲沒有機會，幾次如煙都恰好避開了，所以就沒有讓她聽到。
“我只是覺得你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至於你是皇帝，我都覺得沒有什麼好意外的，似乎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如煙說道。
唐冶輕笑一聲，坐在瞭如煙的身邊。
“你還記得，你在煙城的時候和我說在中原時候的感受嗎，那個時候你是不是覺得，當今的皇帝一定是個混蛋？是個昏君。”
如煙只是看着唐冶沒有說話。
唐冶朗聲笑了出來。
唐冶的笑戛然而止，手裏輕輕的撥弄着地上的火堆。
“自從我當上皇帝開始，我遇到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想要反我。我的大臣，我的妃子，我的表兄弟，還有外面的一些勢力。有時候我也在想，我這個皇帝當的人人都想反，是不是自己也有問題呢，可是後來我不這麼想的。”
“這是每個人的私心而已，爲臣者，若是真的心繫天下百姓蒼生，大可以做一個純臣，盡力輔佐就是了，何必起戰火。”
“很多人其實都是一樣的，嘴上說的冠冕堂皇，可是呢，心裏真的是這麼想的嗎？爲了還說呢麼，大家都心知肚明。說起來，我倒是最瞧不起這些人，打着爲了天下黎明的名號，行的卻滿足自己一己私慾的事情。你說是嗎，如煙。”
唐冶忽然轉頭看着如煙，眼底的情緒濃的讓人捉摸不透。
如菸嘴脣微微張開，剛想要開口說話，但是後者立刻起身說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把，明天還有要事呢。”
說完，便徑自走向那馬車，靠在馬車邊上睡着了。
遠處繡春刀回頭淡淡的看了一眼，依舊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動靜。
如煙伸手將自己手裏的木棍丟進了火堆裏。
噼啪噼啪。
大火在寂靜的夜裏燒的明亮。
次日天色剛剛亮起來，這沙地上就已經熱的受不了了。
唐冶是最先被熱起來的，他迷迷糊糊的看向四周，地上的火堆已經熄滅了，只剩下一些漆黑的黑灰。
如煙也回到了馬車上，外面只有繡春刀這一個人還在那裏，保持着昨天晚上唐冶入睡前的姿勢，不知道是剛剛醒，還是一宿沒有睡覺。
唐冶上前問道。
“一宿沒睡？”
“回陛下的話，是。”
“現在這附近十分的危險，屬下怕晚上有什麼危險察覺不到，等過了今天，有的是時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