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今天天氣乾燥,好不容易纔落了一場雪,人是容易煩躁。我這就去和無緣姑娘說一聲,您二位稍等。”
黃麟微微頷首。
那女人出去的時候,順手帶上門。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咚咚咚。
房門被扣響。
“小女獨孤無緣,前來拜會公子。”
在聲音響起的一瞬間,黃麟便回頭去看唐冶,只見唐冶舉在半空中的酒杯忽然頓住,回頭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門口。
黃麟還沒有搞明白怎麼回事,便見唐冶立刻起身,去將房門打開了。
面前站着一個身穿綠色長衫的女人,臉上用一層朦朦朧朧的白紗敷面。
唐冶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光是看那露出來的額頭和眉心,就知道,似乎不是她。
他伸手,把女人面上的白紗給扯了下來,露出一張美豔的臉來。
像是一條毒蛇一樣,上挑的眉眼,嫣紅的脣,棕色的瞳孔有一種莫名的魔力,只是看一眼,好像就會被她吸進去,再也出不來一樣。
唐冶靜靜的看着她,半晌沒有動作,也不說一句話。
獨孤無緣微微行禮。
“公子,您是打算就在這門口站着,叫整個快綠閣的人都瞧着我們嗎?”
黃麟這才注意到,唐冶居然在走神。
黃麟上前一步說道。
“主子,奴才就先退下了。”
說完,便走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唐冶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轉身回到了牀邊的那張方桌前。
獨孤無緣緩步走進來,腳上的銀飾隨着她的步伐叮噹作響,在雪夜裏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來。
“雪夜喝酒,又是在這樣的風月之地,當真是風花雪月都齊了。”
唐冶回頭輕笑一聲。
“雖說風花雪月並無實指,可看你的意思,倒是在說,你是那花了。”
獨孤無緣輕笑一聲,上前坐在了唐冶的對面,擡手拿起那桌子上的銀色酒壺給唐冶倒了一杯酒,酒水輕靈,唐冶的視線從她的手緩緩上移,不由自主的頂着那張臉發起了呆來。
獨孤無緣擡頭看了唐冶一眼,也不閃躲,只柔聲說道。
“我是月。”
唐冶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徹底推開了窗戶。
窗外的寒氣吹了進來,皮膚上的汗毛瞬間倒吹了起來。
唐冶指着頭上的月亮說道。
“你是說,你比它還要美?”
獨孤無緣說道。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個月亮,那個月亮永遠清明高潔,永遠懸掛在高空,永不懸落。公子的心裏,可有這樣的一個月亮?”
一瞬間,唐冶的眼前瞬間閃過了大漠裏那晚的月色。
獨孤無緣看着唐冶,嘴角緩緩勾起。
“我想做公子心裏的那個月亮。”
唐冶靜靜的注視着對面的女人,隨後傾身上前,一雙眸子銳利而沒有攻擊性。
“你究竟是誰?”
女人的聲音淡淡的在房間裏響起。
“獨孤無緣。你爲什麼會用一句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來作爲我的判詞。”
獨孤無緣眉宇輕閃,低聲說道。
“不過是一些騙人的小把戲罷了,這世上,每個人都會經歷不一樣的事情,可是說是不一樣,又有一樣的所在。一句詩,不同的人回想起不同的事來,也隨之會有不同的理解。”
“我若說,我只是隨手給你的,並不知道什麼所謂的故事,公子可會失望?”
唐冶眼底的狐疑寸寸褪去,重新坐回了身後的椅子裏。
“瞧這樣子,大抵是有些失望了,只是公子,我也想問問公子,你爲何會給我這樣的一句回詩呢。”
說着,孤獨無緣從手裏拿出來一張花箋,放在了桌子上。
這張花箋正是唐冶進來的時候被要求寫給獨孤無緣的一句話。
只見上面字跡工整有力,寫道,‘不知周之夢爲胡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
“此句,出自齊物論,講的是莊周夢蝶的故事,公子對這句話能有不小的感觸,卻是讓我有些意外。”
唐冶深吸一口氣,轉頭看着獨孤無緣說道。
“世界之大,有萬千變化與其中,你有沒想過,有一天你忽然做了一個夢,夢到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而夢醒了的那個世界纔是真的。”
“當你在那個世界裏面生活了幾年之後,你卻會漸漸地懷疑,究竟眼下的是真的,還是從前的是真的。”
獨孤無緣不解的看着唐冶。
後者擡頭朝她微微一笑,伸手給她到了一杯酒。
“來,喝酒。”
獨孤無緣猶豫的看向唐冶說道,“人活一輩子,總是有這樣那樣免不了的遺憾,若是一覺夢醒,可以將人生重新來過的話,很多人必然會活的更加自在,更加很快活一些。”
“小女子不懂,公子爲何會有這樣的感慨,只是從公子的話裏聽到的,公子似乎兩場夢裏,都活的不是很痛快。”
唐冶身子微微傾倒在窗邊,像是在回答獨孤無緣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原本我也覺得,自己活的聽暢快的,可時間長了都一樣。人不能和周邊的任何人,任何事物,產生羈絆,不然那,即便是在夢裏,你都不忍心只是自私的爲自己而活。”
“我倒是覺得,世事不由人,都只是藉口和託詞罷了,我相信一切事在人爲,聚散離合都是自己的選擇,不必拿天地和造物弄人來做推辭。”
唐冶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擡手敬了他一杯酒。
“我覺得,你說的對。”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獨孤無緣也跟着仰起了頭,兩個人坐在牀前,聊了很多,從天地萬物,宇宙生命,聊到了生死輪迴,七情六慾。
無所不言,無所顧忌。
漸漸的,兩個人的臉上都沾染上了醉意。
“我倒是許久沒有這樣和一個人,說這麼多話了,真的是暢快。”
唐冶嘴角含笑,眼神卻是已經渙散了,眉眼之間都是醉意。
“你喫醉酒了。”無緣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