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朕唐冶 >第515章 俗事平生一場夢
    “以前總覺得,這個俗世紅塵,處處都是勾心算計,爾虞我詐,風乍起,吹皺不是春水,而是風吹草低的時候,顯露出的刀光劍影。可如今回頭再去看,那走過的半川煙雨,俗事平生,卻也頗有滋味,山水繚繞之間,回想往事種種,竟然覺得,都錯了。”

    如煙手裏握着那帶血的鋼珠,靜靜的凝視前方,不發一言。

    老鬼頭兒回頭,開口說道,“年輕的時候,曾經做錯過許多事情,彼時執着於追回,執着於彌補,可後來發現,能讓你後悔的事,你就永遠不會有機會彌補,即便是你上天入地,窮盡一生,你都沒有辦法彌補,所以你就會陷入無盡的痛苦和悵惘之中。耽誤了當下,回頭再看,又是遺憾。”

    “你究竟要說什麼。”

    老鬼頭兒笑笑說道,伸手輕輕抓住了那如煙手機的鋼珠,緩緩用力,那鋼珠緩慢的從如煙的手裏滑落。

    “這串鋼珠,剛放下就放下,眼下,還有活着的人在等着你呢。”

    如煙猛的想起白狼來。

    老鬼頭兒說道,“我這一路回來,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路上經過了不少的郡縣,也曾到過那東南沿海邊陲,如煙,我不得不和你說一句,越是到皇城根上,這老百姓的日子就過得越是安穩,除了南方溼氣重,蟲蛇鼠蟻遍地,毒氣瘴氣橫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多年來遭受倭寇的侵擾以及盤踞在那裏的千音閣餘孽愚昧百姓所來的,千音閣的聖水,你也知道是什麼東西,具體我就不多說了。”

    “如煙,遷海是大勢所趨,東南一定,到時候,大寧必然會大軍壓境,東瀛島早晚是唐冶的囊中之物。”

    如煙緩緩擡頭,半晌不曾言語。

    “唐冶與你也算是有不淺的緣分了,帝王心難測,可拋開家國大事,唐冶這個人,還算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帝王,你若是多幾分信他,少些猜忌,也許,結果截然不同。好好想想吧。”

    說完,老鬼頭兒將那從如煙的手裏拿來的鋼珠手串重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隨後轉身,推動着輪椅走了出去。

    如煙轉頭,看着那桌子上的鋼珠,立刻站了起來,直奔養心殿去了。

    與此同時,邯城的一處院子裏,目黑蓮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地上已經都斷了氣的一家三口,伸手擦了擦院子裏的石凳,緩緩坐了下來。

    江源二郎捏着鼻子,扇了扇,沉聲說道,“把屍體拖出去處理乾淨了,用些心思,這裏不是在東瀛,關鍵時候,別驚動了官府。”

    “屬下明白。”

    川木靜靜的站立在江源二郎的身後,地上躺着的是渾身是血的白狼。

    嫣紅的血水將他的頭髮都黏在了衣服和脖子上,散發着濃烈的血腥氣味,也不知道究竟是白狼身上散發出來的血氣,還是剛纔新死的那一家三口身上散發出來的血氣。

    目黑蓮環顧了一圈,回頭說道,“暫時就在這個農家院子裏安頓下來吧,此處乃是霽山,四周山林濃密,煙霧繚繞,荒山之上又沒有幾乎農家,在這裏,想來,不會有人發覺我們。”

    江源二郎緩緩點頭,也覺得此處是眼下最好的容身之所。

    一旁的江似霧皺眉說道,“眼下,怕是唐冶早就把三關九州都關閉了,就等着我們出去自投羅網呢。”

    “所以,我們並不出去,就在這京城的根下呆着,想來那個唐冶,怎麼也想不到,我們費勁出來了,卻並不走遠。”

    江似霧眸光銳利,轉頭看着地上的白狼,她站在白狼跟前站定,緩緩擡腳,朝着白狼的手臂上的傷口,用力的踩了下去。

    身後,目黑蓮的眉頭下意識的皺起。

    地上的白狼因爲痛苦而難受的掙扎着,嘴角緊緊的抿着,可還是忍不出發出悶哼聲來。

    江似霧的眉眼明明生的十分的柔美,可是當她不刻意的時候,眼睛裏卻都是狠毒的神色,比起那殺人如麻的毒婦來都要讓人心顫。

    “你說,你是圖什麼呢,跟着她什麼也沒有,以前還有個壇主噹噹,可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就連你的命,都要沒有了。”

    白狼牙齒因爲顫抖,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來,“她可是你的姐姐,從小,要是沒有她,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裏了。”

    “死在哪裏啊?”江似霧的嘴角緩緩勾起,腳下的力氣越發的大了,白狼的手幾乎被她踩得變了形,“她要麼就不要管我,就把我丟在那個災年裏,讓我自生自滅,讓我早早的去找我的父母,要麼,她就不要半路丟下我。救我出來,可是又會半路丟下我,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害怕麼,我親愛的姐姐,又在哪裏呢?”

    身後,目黑蓮緩緩眯起了眸子。

    那個時候,江如煙是在照顧他們。

    “說起恩情來,我的父母救過她,俗話說,生恩不及養恩,說起來恩情,到底是誰欠着誰的,他自己心裏不清楚麼?”

    白狼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他完全沒有辦法把這個人和記憶裏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重疊在一起。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知道,即使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江似霧咬着牙,低頭傾身上前,幾乎貼着白狼的臉,“知道嗎,我最煩的就是你們露出這個面孔來,一副你們什麼都清楚,你們什麼都很無奈很無辜的樣子,呸!白狼,你無辜嗎?你們,都是該死的。”

    白狼的眼睛微微顫抖,隨後開口說道。

    “所有人都可以殺我白狼,唯獨你,不配。”

    當初,白狼一路護送她東下,其中犧牲了多少的兄弟,包括白狼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他的堂兄弟。可即便是這樣,他都連堂兄弟的屍體都沒有來得及收好,就趕緊護送着江似霧東下前往東瀛了。

    沒有他白狼,就不會有今天的江似霧。

    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說他白狼該死,可是唯獨江似霧,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這麼說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