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鎮長的意思,參選只是走流程,實際上已經是內定了;只要等鎮裏一年一度的人大會議召開後,就進行村裏基層班子的換屆選舉。
在鎮上的望江樓,我回謝了鎮長和村書記;我預想,以後的日子,像這樣的酒局將會成爲一種日常;而且,鎮長和村書記簽單的時候少!酒樓老闆收現金的時候多!
本來是村書記與鎮長的聯手暗箱操作,結果,還是傳出了風聲;一時間,我家的門檻都快被前來道賀的左鄰右舍踏平了;惹得我爸私下裏將自己的牙根咬得“咕、咕”響!
“輝輝!這都還是‘八字沒有一撇’的事,就被大家東傳西扯的像燒開鍋了水,要是沒有人投你的票,我看你怎麼收場?!我就是用棉褲子遮擋我這副老臉都嫌薄了!”
一提起這件事,我爸就沒有了好臉色給我。
“爸!既然大家都看好,我就試試吧!”
“覃村長在村裏幹了快十年了,是隻地老虎!雖然工作做的不怎樣,就憑他這些年在村裏建立起來的勢力和上面的一些關係,就有你受的了!現在要把他換下來,你想想,他的心裏是怎樣的感受?全部的火氣都會燒在你身上啊孩子!我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在村裏跟他爭這個豪橫的!喫碗安靜飯不好嗎?”
覃村長還不到40歲,是武警部隊的退伍軍人,從部隊復員回來後就直接進了村委會,從治保主任做起;那時候,我還在上學,癩老七活着在家裏的時候跟他走的很近;據我爸私下跟我說,覃村長也是彪兒的表舅,當初彪兒搶這個砂卵場,就是覃村長在背後出了不少的力,而且是佔了股份,這已是不公開的事實。
外河灘是公共資源,彪兒有沒有向鎮上和村裏交管理費,村民們並不知曉;反正是村裏的賬務從來沒有向村民張榜公示過。
該繳的照規矩乖乖繳,至於政府有沒有惠農的反補政策,具體補多少,村裏說了算!村民很少有人過問,問了也沒用!村長、書記會羅列出一千條讓你信服的理由!
這就是農民的普善!
而內地的村委會,收入就這口水,公不公開也無所謂!
大概是從1998年開始,深圳市龍崗區的一些村委會率先試行了村務公開制度;他們的錢多得數不過來了,每戶每年都是上百萬的土地租金分紅,也該透明一下,讓村民們心裏多多少少有點底;至於數據的真實性就不知道要打幾折!
明知有貓膩,但拿到了真金白銀,實惠就好!
按官場的行話說,覃村長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至於爲什麼要把覃村長換下來,根本不用我去打聽;有人說是村長與書記不和;有人說是村長在位這些年撈了不少油水,家裏的罈罈罐罐都滿了,該下來了;有人說是村長得罪了鎮裏的某個頭頭,直接把他開了;反正版本很多。
果然,就有人開始找我挑事了;而最先跳出來的居然是彪兒!
一天的午飯後,我閒着沒事,打算跑到司令的新居逛一圈,隨便去司令的墳頭清理一些枯草,爲張叔叔他們過年回來祭拜做好準備。
剛到司令家的院門口,就見院內的空地上堆了不少的砂卵石;而且,院門的鎖也給更換了。
前次的那場大雪融化後,我借給司令上香的機會,還進來花了100塊錢請人給室內室外打掃過一回,這才過多久啊?!
堆物換鎖,視爲己家!真他媽牛逼哄哄!
王沁帶沁媽媽走的時候,將這座新居留給了我;是捐獻給村裏也好,還是我自用也罷,任由我處置;還執意要給我50W;但錢,我分文未收,只答應收下了這間屋;家裏的住房我不缺,只是這間屋拆掉了可惜,留着也是對司令在天之靈的敬畏和內心對王沁的情感紀念!
我返回路口一打聽,便知道是彪兒的兩個兄弟將滿滿一車貨卸在了院內。
一聽到這話,我心裏的火氣“嗖!”地直竄起來!
狗日的彪兒!
那次在派出所門口,你是覺得修理的不夠?是不是要再給你保養一回?!
一分鐘不到,我驅車趕到了彪兒家中;就見彪兒家的飯桌上坐滿了人,酒杯碰得脆響;覃村長坐在正位上,滿嘴油膩得發光。
“哎呀!夏老闆!來來來!我們剛開始,一起喝一杯!”彪兒連忙起身招呼道。
“不用!不用!我剛喫過了!”我強壓住火氣,趕緊推辭。
“夏老闆!你回來這麼久了,村裏都還沒有爲你接風,今天就借花獻佛,咱兄弟倆一定好好好喝幾杯!”覃村長也連忙起身,手招得飛快。
“覃村長!彪哥!我真的喫過了!你們喫好,我找彪哥單獨說幾句話就走!彪哥,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那好!覃村長也在場!就是王司令院內的那堆砂卵石是你們放的吧?”我沒有繞彎,直接開門見山了。
“哦!是我們的!是我們的!那天進的貨多,沒地方放,就暫時放了一車!”彪兒連忙狡辯道。
“彪哥!這房子現在是我的!你明明知道我回來了,爲什麼不事先徵求一下我的意見呢?還換了門鎖!再說,你的門前這麼大的場地,就是再堆十車也沒關係,進出又方便,爲什麼不放在這裏呢?你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
彪兒被我質問的啞口無言,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眼睛直盯着覃村長,期盼他出面救場。
彪兒喫過我的苦頭,知道了我是來者不善,心裏發怵也是自然!
“夏老闆!你先別激動!彪兒放砂卵石是先問過我的,村裏是考慮到王司令去世了,你跟你愛人已經離了婚,她們母女倆也出國定居了,這個屋基是村裏送給王司令的,既然現在已無人居住,村裏擬當收回;所以,村裏決定暫時借給彪兒用一用!”
村長就是村長!
開口接話就拿村委會的函頭來壓人了!
果然沒有白混這些年!
“是的!是的!夏老闆!我是請示過村裏的!”彪兒像是搶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覃村長一接腔,我就明白他是誠心要接這單了!
“村長!這話可不能這樣說!當時的建房手續都是我一手辦理,你也簽過字,蓋過章;根據國家規定,政府批准的私人建房用地有永久性使用權;我跟王沁離婚是沒錯,但她已經將此屋的使用權作爲婚後財產自願留給了我!再說,當初捐獻給村裏修繕幼兒園的15萬塊你也是在場的;不要拿錢時笑嘻嘻,過河就拆了橋!你是一村之長,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夏老闆!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哈!原來村裏已經沒有人居住了一些老屋,難道村裏還要幫其長久保留、替他看着嗎?無人居住了的老屋,村裏有權收回,這是規定!”村長把筷子一放,提高了嗓音。
“村長,這樣的規定好像與這件事挨不上邊呢!這間屋的使用權是我的,住不住是我的事!村裏擅自做主是不是有點欺負老實人啊?彪哥!院內砂卵石的事,麻煩你明天上午之前幫我運走,否則,我會叫人把砂卵石運到你堂屋裏來!”
“嗨呀!夏老闆!不管你在外面賺的錢再多,既然是回來了也就得守點規矩吧!彪兒!你先不用管!這件事由村裏來處理!”
“好啊!村長!我只問你一句:你說這些話是代表村委會還是代表你個人?”
“你說呢?”村長雙眼直瞪着我,老氣橫秋起來。
看到村長這副屌樣,我的喉嚨裏明顯感覺到了血腥味!
“你要是代表村委會,我明天上午就來轉砂卵石,下午就請人去拆村部和幼兒園!要是你代表你個人,不關你卵事,我希望你閉嘴!”
“彪哥!你看着辦!”我給覃村長撂下硬話後轉身拍了拍身邊彪兒的肩道。
“彪兒!你莫管他!在白果樹灣,還沒有人敢跟老子這樣叫板!又幾塊麻皮錢就不得了啦?下得卵地!輝兒!我量你不敢!”覃村長起身後,拳頭把餐桌上的菜碗都震得顫抖起來。
輝兒?!
這是我好多年沒有聽到過叫喚的小名!也只有我的長輩們纔有資格這麼叫喚!
這時候從覃村長的嘴裏溜出,極具輕蔑與挑釁!也是在警告我!
村長心裏的小九九果然被我爸言中了!
司令已仙逝,王沁和沁媽媽已走了人,我在老家的關係網已經不再;他要逼我知難而退,不要與他競爭;這就是他敢在我面前囂張的底氣!
在白果樹灣,很少有人知道我會武的底細,唯有彪兒見識過!
“舅舅!夏老闆!你們都少說兩句吧!我會處理好!不要因這點小事傷了大家的和氣!”彪兒一見事態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趕緊打圓場。
“彪哥!希望你說話算數!”
“村長!我明天下午一定會去村部,也希望能見到你!”
我給覃村長回擊了一句硬話後,轉身就上了車。
“輝兒!好啊!老子會等到你!”
覃村長也想趕出來,被彪兒和幾個兄弟緊緊拉住;只好指着我直叫囂!
無論我在家裏是留還是走,是做小官還是草民,這一炮一定要打響!
因爲,覃村長這隻地老虎已經觸及到了我的底線!傷了我的尊嚴!
否則,我對不起司令的在天上凝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