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待疾病,很大程度上與個人的心態有很重要的關係;放下了塵世間的所有愛恨情仇和奢華清貧,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牽掛與遺憾,坦然面對生死,勝似任何的靈藥仙丹!
有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本家兄弟,兩個月前還見他揹着臘貨去深圳的女兒家裏過年,半月過後回來就感覺胃不舒服,喫什麼都反胃;到縣醫院檢查後醫生建議他上省級醫院看看;從長沙回來的當天,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魂,就連走路都要她堂客攙扶。
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兄弟,就不陪你啦!”
從他哀婉的音腔裏,我深深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絕望和對世上的萬般不捨!
我私下裏悄悄問他堂客,他到底是患的什麼病導致他如此消沉;她堂客也是很無望的說是胃癌晚期,癌細胞都已經擴散了,醫生說估計還有兩個月的生命,讓他想喫的喫一點,想喝的喝一點;儘管醫生沒有直接告訴他本人,但家屬是必知。
也就是醫生一句善意的關照,卻成了他生命的挽鍾;從此,心情就變得異常浮躁,士氣一蹶不振,最後不到二十天就提前走完了人生。
心態,決定了一切!
最終,病魔還是沒有放過沁媽媽;熬過了40天后,就在司令生前生日的那天上午,沁媽媽忽然比劃着要我媽和王沁給她洗個澡,然後換上一生她健康時最喜歡穿的套裝,要求我和王沁推着她去老屋和司令的墳冢前看看。
從前一天開始,沁媽媽的精神陡然變得好了起來,食量也大了些,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些;我和媛媛、王沁都很高興,但我爸、媽私底下卻告訴我說,這不是好兆頭!是“迴光返照”!
但凡有自己家裏去世的老人,在離世的前一、兩天,病體狀態都會出現異常明顯的變化,一下會變得精神起來,這是人的身體機能在釋放最後的一絲餘熱!
只有在醫院的急救室裏才見不到這樣的玄幻。
我和王沁、媛媛一起推着沁媽媽先去了她的老屋;因每隔十天半月,我媽都會前來將房子的內外都會清掃一遍,沁媽媽見了很是滿意;只要輪椅能進的地方,沁媽媽都看了一遍;在出院門口的時候,沁媽媽要求停下來,老人家面對老屋周圍的環境,來回足足掃視了十分鐘。
我知道,這是老人對老屋在心裏做最後的訣別!
可惜,老天沒有給司令訣別老屋的機會!
在司令的祖山,沁媽媽特地在司令墳冢旁邊的一小塊空地上面露笑容地坐了幾分鐘。
那是她行將永久安眠的地方!
終於帶着自己的肉身回到了王家的祖上,與一起風雨幾十年的司令很快就要在地下團圓!
農曆五月的上午陽光還不是很火辣,王家祖山旁邊阿雲的遍地辣椒花開得正猛,頭水辣椒已上市惠州。
遮陽傘下的王沁臉蛋已經瘦的完全變了形,留下了兩行清晰的淚痕;立在王沁身邊的媛媛緊緊挽着王沁的手臂,也是淚滿眼眶!
此刻的王沁也感知到,母親在塵世陪伴她的時日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晚上十點半,沁媽媽眼角含淚,拉着我和王沁的手,在王沁的懷裏走完了62歲的最後旅程!
我深深體會到了沁媽媽含淚、拉手的含義;只是,人生沒有後悔藥!我與王沁的手再也粘合不到一起!
強勢一生、晚節不淨的沁媽媽最終用這樣的方式向人世謝幕!
貪婪似毒品,都是魔鬼的化身;人,一旦染指,回頭好難!
細流成江海,時勢造英雄!
從南疆的戰火中走出來的司令沒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卻把個性剛強的沁媽媽推上了一不留神隨時都可以翻船的風口浪尖!
人生的劇本,就是這樣在“如意”與“不如意“的長廊裏慢慢書寫;如何在“失落”中找到平衡點,這纔是一生故事的精彩!
下午,桃枝過來了,阿雲夫妻倆也趕過來了;幾個沁媽媽生前都喜歡的年輕後輩齊聚在我家,跪在地上送了沁媽媽最後一程!
因媛媛有孕在身,大人們都有些忌諱,晚上就去孃家住了,沒有過來。
王沁的淚已經偷偷地流乾了,唯有用歇斯底里地嘶喊和不停地搖晃着母親乾瘦的身軀來表達內心的萬分傷悲!
司令一個唯一還健在的堂哥和的幾個堂侄兒堅持要把沁媽媽接到白果樹下的老屋裏操辦喪事,沁媽媽在我家休養的期間,他們還是隔三差五地前來探望。
畢竟,王家還是有後人!
雖然,大家的經濟條件都不是很富有,但,這個臉丟不起!
當然,司令跟沁媽媽回老家後,也沒有虧待過他們。
出於對王家後人的尊重,也在徵得王沁的同意後,沁媽媽的後事操辦場地轉移到了老屋;司令在老家的舊部,還有遠在惠州的張叔叔、歐陽叔叔、羅叔叔等三人攜家屬也從百忙之中趕了過來。
沁媽媽的葬禮也是非常的隆重,絲毫不遜色司令的葬禮規模;八位道士連做了兩夜一天的道場,十六位金剛,還有鎮裏、村裏送的樂隊、鑼鼓嗩吶,熱熱鬧鬧地把老人家送上了山,安葬在了司令的旁邊。
王沁的悲傷程度無法言喻!
處理完沁媽媽的後事,張叔叔一行人和曹局長在我家裏與王沁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交流;長輩們都共同建議王沁回國來發展,親情在國內,惠州還有發展的根基,沒有必要一個人獨自在海外做浮萍!
每年的清明節,還可以回老家來給父母掃墓!
父母的在天之靈也能得到安慰!
沒有必要讓雙親的亡靈也跟隨着漂洋過海!
在我家休息了一星期後,王沁再次踏上了漂泊的旅程;桃枝、阿雲夫婦都過來送行;臨行前,我媽的一席話再一次讓王沁淚奔。
“孩子!心裏想回來的時候就會來吧!夏家永遠是你的家!如果你不嫌棄,就認我做你的乾媽吧!你跟輝輝成不了一世的夫妻,就結成兄妹!”
王沁聽完,淚流漣漣直呼叫:“爸!媽!”,隨後跪在地上給我爸媽連磕了三個響頭!
一聲發自內心的親喚,道出了王沁的渴望!
連續的叩拜,宣誓着在老家,還有她的親人!
在送王沁去往長沙機場的路上,她道出了沁媽媽爲什麼急着要出國避難的祕密;沁媽媽在崗的那些年,確實是收了外企老闆們的不少錢;海關的一個同事犯了事,檢舉了沁媽媽,材料都送到了市紀委;而負責覈實的是司令的一個部下,司令對他有恩,便壓了下來;但是爲了安全起見,對方給已回老家的司令打電話,說他的壓力太大,時間久了擔心壓不住,建議沁媽媽最好是出國避避風頭;沁媽媽收錢的事,司令也時常提醒過沁媽媽,但沁媽媽的貪心已成定局,難以再收手;那時候,剛好王沁的業務做到了澳洲,司令又走了,斷了可以擺平的關係網;於是,便有了後來移民的那一幕。
這或許也是一些在職高官們廉潔了幾十年,最後卻落得個“晚節不保”的原因吧!
王沁進候機室前,她強擠着笑容跟我話別:“輝哥!張叔叔他們的建議,我回澳洲以後會考慮的!”
“還是回來吧!家裏總比外面要心安!”
機場的上空,客機時起時落;廣場上的人流,時進時出;那一班搭載王沁的客機,或許早已在機坪裏等候。
她真的會回來嗎?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