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嶺南打工那些年 >第369章 創作隨想 (一)時代背景
    1965年初冬,我僥倖來到了人間,就降生在洞庭湖畔離白果樹不到一公里遠的農家;母親一共生下我們兄弟5人,只有老二在2歲時因病而不幸夭折;我是家中的老幺,我父親一直盼着能有個女兒,結果到我母親在36歲那年生下我以後,覺得無望才收兵禁懷。

    那年,我母親生下我在坐月子期間,正趕上我家老大結婚,所以,我與老大的年齡相差了整整十八歲;像我家這樣頭尾同胞的年齡差距,在兩湖流域的農村還是比較普遍的。

    我父親是典型的土改時期的積極分子,除了能歪歪斜斜地寫出自己的名字以外不識半丁;但性情豪爽,樂於助人,特別是嗓音異常的宏亮,用當今音樂界的專業術語來說,屬於典型的男高音,只要他放聲喊話,真的可以順風傳到十里開外。

    那時候,國家掀起了“戲劇下鄉”的文化熱潮,在縣級漢劇團的指導下,每個公社都成立了業餘戲班,忙時幹活,閒時唱戲;因我父親有着獨特的嗓子,自然就進了公社的戲班,時常飾演“紅花臉”,也稱“丑角”。

    像這樣的演出團體,用內蒙語來稱謂是“烏蘭牧騎”,也就是“紅色宣傳隊”!每逢國家有重大的政治運動或是夏天的“雙搶”前夕,宣傳隊都會自編、自導、自演文藝節目,以作爲政治運動的精神宣傳或農忙前的總動員!

    但凡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應該有觀看過戲班演出的斑駁記憶;後來,各公社成立了電影放映隊,每月按照大隊的順序輪番放映露天電影,我父親所在的業餘戲班才淡出人們的視野。

    那些年所放的影片,不外乎就是《地道戰》、《地雷站》、《平原游擊隊》、《洪湖赤衛隊》、《英雄兒女》以及京劇類《紅燈記》、《沙家浜》、《白毛女》等戰鬥片或是帶有某種政治色彩的文藝片,再附加個農村科教片。

    我們隊裏年紀相差不到3歲的夥伴有20多人,只要是聽說晚上有露天電影看,即便是來回奔波十幾公里也會相邀着跟在哥哥姐姐們的屁股後面浩浩蕩蕩地去趕場;有好幾回,因路途太遠,等放映員聲報“今晚電影到此結束”時已是午夜時分;實在是又餓又困,便會在沿洞庭湖防洪大堤的草坡上藉着滿天的星光紛紛倒地而睡,直到天明再繼續趕路回家;有一回,我們十幾個夥伴還睡在了一塊墳山坪裏;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一件不錯的童年趣事!

    因經常性地觀看,影片中的人物和臺詞也就成了我們這代人滾瓜爛熟的記憶,包括一些主要正、反派人物的細微表情都能被模仿得惟妙惟肖,臺詞更是可以做到“一字不落”!

    記得在一九七八年冬天,電影《三打白骨精》開始在全國範圍內上映,我們縣立電影院破了單日連放7場的記錄,票價是1毛錢一張;我跟在老三、老四他們一大隊人的屁股後面,晚飯後趕最後一班過江的渡船,跑到縣城買凌晨3點的票,散場後又步行十公里搭乘過江的早班渡船回家。

    可想而知,那時候中國廣大農村的文化生活是多麼地貧瘠、匱乏!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是兒女成羣,勞累的父母根本就顧不上孩子的去處,即便是晚上不回家睡覺也不會挨家挨戶地尋找,頂多會在家門口呼喊幾聲;只是對女兒看管的嚴厲一些,兒子們則個個都像農閒時散養的耕牛;哪像現在的孩子,個個都是銜在嘴裏養大的,生怕給丟了。

    說來也是;雖然,我們這一代人大多都是在飢寒交迫的生存環境中粗養,因醫療條件所限,患“腦膜炎”或是“小兒麻痹症”導致殘疾的人不少,但半路因病或是在湖中野遊被淹而夭折的人極少,不得不驚歎我們這代人的生存能力!

    我父親在他那輩人中,算是混的不錯的;年紀輕輕時就被提拔爲大隊長,相當於現在的“村長”,是抗洪搶險、興修水利等攻堅戰的領軍人物,七十年代初又調到了公社蘆葦場;所以,我們家雖然是老大成家後自立了門戶,但還有三兄弟,而且個個都是“飯袋子”,所幸有父親在位,也算是“皇糧之家”;加上我母親的賢內助,基本上沒有捱餓,偶爾喫幾餐蓮藕或是蠶豆拌飯,也只是適當的調劑;不像左鄰右舍,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都是野菜拌飯,菜裏難見幾朵油花!

    正如書中所提及,我的模糊記憶,確實是從六八年散食堂開始;最早的記憶場景就是那年秋收時節,我母親將我帶到田間,放在木椅上,她自己拿着菜刀跟隨隊裏的婦女在已經乾枯的田間割晚稻;我不知道爲什麼不用禾刀,而是用的菜刀砍;或許是沒有了禾刀,用菜刀來充個出勤人數吧!

    我母親是解放前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十四歲就開始學抽水煙;一個黃銅材質的精緻水菸袋也是母親當年的陪嫁之一;在與鄰居長輩閒聊時,燒完一根蓖麻桿、抽完一小包自切的旱菸絲,是我母親在睡覺前的必修課;我也是時常靠在母親的膝蓋上悄然睡去,直到母親揹着我回家。

    苧麻,和棉花一樣,是國家紡織行業的主要原材料,也是長江中下游廣大農村的主要農作物;尤其是以湖南、湖北兩省的種植最爲普遍,也就建成了很多縣級二輕局單位的麻紡廠,做成精紡半成品或是麻袋成品;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分田到戶,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其小商販手中的收購價曾一度長到12元/市斤;書中的人物“癩老七”就是這類小商販的生活原型。

    也正是靠苧麻的大面積種植,兩湖流域的一部分農民的家庭經濟條件在當時算是國內的“先富”之流,隱形的“萬元戶”已不足爲奇;機械手錶和單車、縫紉機、黑白電視機、單缸洗衣機等家用電器成了農村婚娶消費的時尚;八三年,我小哥結婚的時候,包括彩禮就花了2萬多。

    而書中有關這方面的寫實,曾遭到過一些讀友的質疑;而在當時,國內的很多邊遠山區,有很多的農家因山多地少、資源還沒有開發、土地的貧瘠等自然因素,很多人確實是還掙扎在飢餓的邊緣;遙遠的大西北黃土高原和西部的雲貴高原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有“質疑”之聲,完全可以理解。

    自家兄弟姐妹成羣,一件棉襖幾人穿,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喫野菜拌飯;看露天電影;兩個雞蛋交一期的學費;最早一批享受8年半的義務教育(小學5年半,初中三年);最早一批外去打工人。

    這就是我們這一代60年代中期出生的人!

    這就是爲共和國的繁榮昌盛最早出力的先行者!

    正因我們這代人的艱苦付出,構建了中國改革開放初期錯綜複雜的當下歷史,也爲第二代、第三代打工人開創了“打工文化”先河!

    書中的歷史背景是真實的;它貫穿了中國改革開放前後二十年的時空,折射出了那些年間整個社會的人心演化和情感變遷;每一段歷史,都經得起同時代人的推敲、經得起驗證;也經得起年輕的後輩們去用心感受父輩們的生存之不易!

    歷史,所以一面銅鏡;既能照見先輩,也希望能照見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