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嶺南打工那些年 >第377章 春發躲債攜子外逃(番外七)
    “夏書記!麻煩你到春髮屋裏去看一下吧!好多人都要搬他的電器、拆他的房子!我都制止不了!”

    一天下午,我剛從鎮裏開會還在回來的路上,就接到春發家生產組長的電話。

    村裏的老書記因年齡關係已於年前申請退下,我也就順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位置;只是當時村裏確實找不出一個適合擔任村長的人,所以,村長的位置也由我暫時兼任。

    “怎麼回事嘛?”

    “好像是春發欠了他們不少錢!”

    “春發本人呢?”

    “昨天上午就帶着他孩子出去了!當時我還碰到了他,我看他跟孩子一人背了個小包,就問他去哪?他說孩子放了暑假,送他外婆家住段時間!可到現在都不見他的人影,我打他的手機,關了機!”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不死,債不消;要是一羣人過來搬東西、強拆房子,那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你先控制一下場面,提醒他們千萬不能亂來,那樣做是犯法的!我還有幾分鐘就趕到!”

    自從我在村裏任職以後的這幾年,要村祕書和治保主任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對全村人的普法宣傳,還用有限的經費做了些必要的宣傳牌;對國家法律的無知是留在家裏的農村人最大的短板,村裏盡最大的能力幫他們補上必要的一課。

    我趕到春發家的時候,就見家門口圍了不少人;春發的房門緊閉,他老孃手裏拿了一把鋤頭擋在門口;組長也是不停地解釋着什麼。

    還好,場面還是在組長的受控狀態!

    因稻田裏的穀子還沒完全成熟,還有幾天才能開收;所以,看熱鬧的人也不少。

    “到底是怎麼回事嘛?”我下車後就問組長。

    “你們自己跟夏書記說!”組長也是精明,一腳就將球踢給了前來要錢的債主們。

    面帶怒色的人一定就是要錢的主;而且我都認識,全是本村的人,有春發本組的,有隔壁組的,還有兩個是彪兒砂石場開翻斗車的幫工,差不多有二十幾個人。

    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麼多人,居然沒有一個敢出頭說事!

    “是不是春發借了你們的錢?”我啓了個頭問道。

    “是!”彪兒的兩個幫工幾乎同時開了口。

    見有人啓了頭,十幾個人都開始點頭了。

    有人說幾百,有人說幾千,彪兒的幫工說欠他們4萬!

    細算了一下,春發共欠了他們差不多10萬!

    這麼多的錢,就是春發把房子賣了也遠遠不夠啊!

    “都有借條嗎?”

    提到借條,一個個都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既然都拿不出春發開出的借條,爲何一下集中了這麼多人團體來追債呢?

    我很是納悶起來!

    “他欠了你們這麼多錢,一張借條都沒有嗎?那你們憑什麼找他要錢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他,再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事。

    春發這些年一沒建房,二沒有出門做生意,一直都在家裏陪讀,堂客也一直都在外面打工,加上他每年的一季晚上找黃鱔都能掙到父子倆的生活開支,照理說他不是缺錢化的人,他借這麼多錢幹什麼呢?

    我要組長再次撥打了春發的手機,但依舊處於關機狀態。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前幾天的中午,我爸從七星漳回來喫午飯的時候,聊起了一件事:

    “輝輝!要是看湖的工人再找你預支工資,你莫再給他們了哈!那三個傢伙,已經快被那個害人的‘碼’搞癲了!坐在船上清蚌都是聊的那本經!特別是老李,每天吃了晚飯就往白果樹那邊跑,天晴就騎車,下雨就走路!不然的話,一年忙到頭,結果還是白幫忙!會輸死!”

    難道是春發在幫“六合彩”的地下賭莊寫單時吃了他們的單?

    這玩意,我早在惠州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也見很多人爲之瘋狂過;所以,我還是清楚一些套路。

    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地下六合彩在廣東玩得瘋,只是沒有想到地下賭莊的黑手已經伸到千里之外的老家農村來了。

    先不花錢下注,而且是40倍的賠率,這樣的無本生意哪個不想啊?

    幫地下賭莊寫單的人,負責收錢和賠款,每一次可以拿到10%的提成;有些膽子大的認爲自己看得準,會經常性地喫一些小單不報;走狗屎運的,也能嚐到一點甜頭。

    這一次說不定是春發吃了單,結果被卡了喉嚨!因賠不出,只好帶着孩子躲了起來!

    “是不是你們都在買碼?而且是在春發這裏下的單?”我厲聲質問道。

    我言一出,現場頃刻鴉雀無聲。

    答案是肯定的了!

    “你們這是在瞎搞!買地下‘六合彩’是違法的!自己違法了,還跑到別人家裏來,真打算搬傢俬、拆房子是嗎?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派出所關不下你們、罰你們不死是嗎?”我試圖想鎮住他們。

    既然是被我撕破了臉,大家也就不再遮掩了。

    “我們好不容易贏一回,把之前輸得趕回來;又是春發代收的單,他肯定是拿了老闆賠的錢跑人了,我們肯定不會答應的!”

    “對呀!我們輸了那麼多,這次我們贏的錢,春發無論如何都要給!”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錢,我是一定要回來的!”

    “除非春發一輩子不回來!”

    “是啊!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看他能在外面躲多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場面漸漸又開始混亂起來。

    我趕緊從手提包裏拿出紙筆,把具體欠款數和債主名單全部記了下來。

    “你們能不能要到錢,那是後面的事!但,你們今天想動手拆屋搬東西,那是絕對不行的,你們就是錯上加錯!大家都是長了腦殼的人,怎麼就不好好想一想呢?那麼高的賠率,又是無本生意,以爲這個錢會從天上掉下來直撿嗎?莊家纔不會那麼愚蠢呢!我實話告訴你們,十幾年前我在廣東的時候就看到好多人在玩這個,沒有一個人贏到了錢,都輸得差點連褲子都沒有!”

    “我估計春發是吃了你們的單,賠不起錢來才帶着孩子跑路的!現在被你們這樣一逼,下學期孩子都不敢回來繼續上學了,你們於心何忍呢?還有,大家手上的幾塊錢都是靠插田種土、省喫儉用地一分一分攢起來的,又沒有搞正事,扔進水裏還能看到幾個水泡,輸了連水泡都看不見,你們就不心疼嗎?何況還是違法的事呢?”

    “我會想辦法找到春發;至於錢的事,這次你們又沒有投本;之前你們輸了錢,完全是咎由自取!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我要是再發現你們還不收手,繼續做蠢事,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哈!”

    經過我的一番震懾後,場面總算是控制了下來。

    “夏書記!春發總要賠我們一點吧!”彪兒的幫工還是不服氣。

    煮熟的鴨子都飛了,誰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賠不賠,等他回來了再說!全部都散了!”

    在我的一再警告加勸說之下,一羣人才怏怏散去。

    打那以後,村裏人買碼的歪風總算是剎住了;一是擔心買中了以後怕喫不到錢,二是怕派出所抓到了罰款。

    春發這一跑就是2年,他把孩子丟給了他丈母孃後便去了廣東江門那邊,在一家湖南益陽老鄉開的夜市燒烤攤上打工,學到了技術後自己便單幹了,直到孩子要考初中了纔回來。

    期間,我通過他媽也聯繫到了他,勸他回家;畢竟孩子讀書是大事;他擔心村裏的人會逼他要錢,即便是我給他擔保都遲遲不敢。

    其真正的原因是:那天晚上他在鎮上喝了不少酒,當晚又剛好有碼開,他一口氣就吃了3000多塊錢的單;結果是碼開了他喫的大頭,要賠2400塊錢的單,按照當時的賠率,他要賠差不多10萬!

    要是不跑,腦殼都會被打破!

    春發在外邊也賺到一些辛苦錢,回來後,還是還了一部分“閻王”債,也算是平靜了大家的憤怒之心;都是本村的幾個人,也就沒有再爲難他。

    春發又不敢去報案,只能是打掉了牙齒往自己肚子裏吞!

    放眼全中國,再沒有一個賭博的羣體能像賭“地下六合彩”一樣會有如此龐大的隊伍,對社會底層的滲透和影響力會如此之大!期盼“一夜暴富”、“輸了想回本、贏了想再贏”的賭徒心理永遠是普通老百姓揮不去的魔咒!

    雖然,地方公安部門也屢有打擊,但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根本就起不到震懾的作用!再加上從2003年2月份開始,國家福利彩票發行管理中心在全國各大中小城市開始發行“2元搏500萬”的“雙色球”博彩彩票,緊跟其後國家體委又推出了“大樂透”、“排列3”、“排列5”、“七星彩”等諸多花樣的數字遊戲,也就側面助長了大衆的“一夜暴富”心理;打擊地下“六合彩”也就成了一種表面形式。

    現在,手機網路上的資料早已不是當年的碼報翻印版,各式的版本天花亂墜,十二個生肖、49個球號都有希望出!每到有碼開的那天,一個個就腦洞打開,浮想聯翩,盯着手機的眼珠子都泛綠光,再大的事也得放一放!

    春發的例子,也是千千萬萬參賭人羣中的個案;倒是那些靠種地插田的農家人,什麼時候才能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