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熟悉的大街，楊勝一臉感慨。
上次回來時，他還是青牛城出身的舉人，當時受到熱烈歡迎，連城主等人都賞臉前來迎接，然而現在……
一時間，楊勝心頭頗爲不是滋味。
誰能想到，短短几年時間裏，他便從一個仕官階級降爲平民！
“世事無常！”
搖搖頭，楊勝提穩包裹，尋着記憶，走向商業大街。
“賣棉花糖咯，只要五文錢一串，不好喫你來砍我！”
“新鮮多汁的甜美甘蔗，嘎嘣脆，不甜不要錢！”
走在大街上，耳邊傳來一道道叫賣吆喝聲，習慣了京城的繁華，對此，楊勝內心毫無波瀾。
“這……”
他來到一個較爲偏僻的街道，望着街道盡頭的某間店鋪，楊勝兩眼恍惚。
這是當初林叔開設藥材鋪的地方，現在已經變成一個書店。
其大門前的橫匾嶄新，明顯是開張不久。
掌櫃的，能否給我一個機會？
就你這小身板，幹得了活？
這個您大可放心，我出身農村……
“唉……”
昔日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楊勝原地沉默良久，最終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他回到當初的破舊小院。
“這裏真能住人？”
看着眼前的院子，楊勝一時無言。
幾年沒人打理，讓原本就破舊不堪的院子雪上加霜。
不說那稀碎的木窗，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的木板牀，單是屋頂那兩個露天大洞，就讓人不忍直視。
沒有多少盤纏的他，無奈之下，只好動手開始打掃。
“看來我步入仕途多年，享受太多方便，身軀也變得嬌貴起來……”
然而沒幹多久，楊勝就扶着牆壁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面上苦笑不已。
坐下休息好一會，他才起身繼續打掃衛生。
天邊漸漸浮現一抹橘黃色。
“今天就這樣吧……”
看着仍舊一團糟的屋子，楊勝無奈聳聳肩。
咕嚕嚕！
就在這時，肚子傳來一陣抗議聲，他轉身走出院子。
“由奢入儉難啊～”
外出叫了一碗素面，楊勝只感覺清湯寡水，食慾大減，不禁發出感嘆。
然而在他的少年記憶中，能喫一碗熱騰騰的麪條堪比過年！
“老闆，結賬！”
不一會，他強迫自己幹完面，然後回到家中。
“沒有暖牀丫鬟還真不習慣……”
躺在冷冰冰的破牀上，楊勝緊緊裹着單薄被子，心頭忍不住嘀咕道。
好在現在不是寒冬臘月，否則住在這破屋子裏，他還真扛不住。
一夜無話，朝陽東昇。
一陣晨風襲來，楊勝睜開眸子，一個乾癟錢袋立馬映入眼簾。
“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卻萬萬不能沒有！”
他如此嘆息道。
摸着下巴略微思索，楊勝立馬有了打算。
不久後，他憑藉着過往的零星輝煌，被城內某個顯赫家族之人看中。
“李府！”
來到目的地後，楊勝臉色有些異樣。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當初白婷兒就是嫁入此門。
事實也卻是如此。
“楊……楊勝？”
盯着他面孔，一副貴婦人打扮的白婷兒怔住了。
“夫人，你認爲在下如何？能否勝任貴女之師！”楊勝微微一笑。
白婷兒頓時愕然。
“以先生之資，當然可以！”
沉默片刻，她矜持一笑，心頭卻是感慨萬千。
她不清楚楊勝在這些年裏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其人爲了些許錢財，卻甘願前來當教書先生……
“多謝夫人賞識！”見此，楊勝微微一拱手。
就這樣，他成李府的上門教書先生，每月都有一筆不菲的穩定收入。
不說重返往昔奢侈生活，至少能喫飽穿暖。
然而好景不長。
“齊軍攻至！速速戒備！”
一年後的某天，隨着烽火升起，一陣雞飛狗跳之後，青牛城陷入戰時狀態。
此消息傳開後，城內不少人連夜跑路，其中就包括楊勝。
幾天後，他來到鄰近紅楓城，一如之前，憑着滿腹經綸，成爲某個大商人之子的教書先生。
然而半年後，青牛城淪陷，徹底落入齊國手中。
趙國皇帝得知後震怒，親自率領三軍，前來抵禦齊軍。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一打，就是十年！
雙方交戰之處，屍積如山，流血千里，烏鴉成羣結隊，幾乎霸佔了蒼穹，如人間地獄！
最終，齊國付出一定賠償後，在兩國平民老百姓望眼欲穿之下，正式撤軍。
“時隔十幾年，我又回來了！”三年後，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人出現，望着血跡斑斑的城牆，他一臉唏噓。
“娘，我們來這種偏遠小城幹嘛？”
“什麼偏遠小城？這可是我們李家的故鄉！”
就在這時，旁邊的華麗馬車沒內傳來一對母子的交談聲。
李家？
聽見這個姓氏，楊勝下意識掃視過去。
透過窗戶，他清楚地看見婦人的面孔，表情不由一愣。
似乎察覺到視線，婦人擡起頭來，看着楊勝那張黝黑的臉，茫然幾許後，她微微睜大眼睛，脫口而出:“楊先生？”
……
片刻後，城內某個大酒樓，包間中。
“楊先生，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別來無恙！”
看着眼前的秀氣婦人，楊勝那佈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溫和笑意。
十幾年後，還能在這裏與對方相遇，屬實讓他有些喜出望外。
這個婦人是白婷兒的女兒，他當初的學生。
“你孃親呢？”
一陣閒聊後，楊勝如此詢問。
一聽這話，婦人面色一暗，嘆息直言:“孃親她當初離開青牛城後，在途中不幸染上風寒，不久後便……”
聽見這話，楊勝一時間怔住了。
雖說白婷兒嫁入李家，可仍舊是他的初戀，再加上這些年他也沒遇見好的伴侶，一直光棍至今，因此其人在楊勝腦海深處一直佔據有一定位置！
此時此刻，他心頭莫名升起一抹濃濃的孤獨之感。
“抱歉！”楊勝深吸口氣，滿含歉意地說。
……
“楊先生，有空可來李家老宅坐坐！”
“一定！”
不一會，酒樓大門前，楊勝與母子倆道別。
“今後，我該何去何從？”
望着夕陽下，牽手並行的母子倆，他孤身立於寒風呼嘯中，呢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