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瞄了一眼，倒黴蛋是王凡。
王凡攤着手，道：“阿姨，現在診斷很明確了，就是主動脈夾層，必須趕緊做手術啊！”
病人的妻子扎着頭巾，皮膚粗糙，一看就是經常幹農活的人。
她聽完王凡的話，含着淚問道：“醫生，能不能不做手術啊……我們沒那麼多錢啊。”
王凡有些同情，他放緩了語氣，解釋道：“主動脈夾層是很兇險的病。
人體最重要的大血管就是主動脈，現在你丈夫的主動脈撕開了！
這種病，必須做手術，而且必須儘快做，不做的話，隨時都會死！”
病人妻子嚇壞了，她流着淚，小心翼翼地問道：“醫生，手術要多少錢啊……我們是農村的醫保，能不能報銷啊？”
王凡：“農村醫保的話，你得先自費，然後再回你們那邊報銷。
你的丈夫是更兇險的A型主動脈夾層，手術費用飽受估計在20~30萬之間。
你先交十萬，把手術費覆蓋了，我們可以先把命保住，後續再考慮住院治療的事情。”
病人的妻子腿一軟，就要往地下摔去。
還是王凡動作快，才把家屬給扶住。
病人妻子嚎啕大哭，她在口袋裏翻了半天，最後掏出了零錢。
全是皺巴巴的一塊、五塊，最大面值的是二十塊。
她聲音都在發抖，邊哭邊說道：“我們……我們那邊發旱災，莊稼全死了，家裏的地也旱死了，我們家只剩這點錢了……”
王凡一愣，看着病人妻子手裏的錢，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下意識地道，“這也太少了……”
加起來都不夠一百塊，哪兒夠！
王凡終究還是心軟了，他一咬牙，說道：“這樣，阿姨，你現在去籌錢，只要交五萬，我幫你跟主任打申請，先想辦法把手術給做了，保住命再說！”
許秋有些驚訝。
打這個申請，病人要是補不上費用，後期可是得扣醫生的獎金的。
如果懲罰嚴厲一點，甚至可能直接要醫生本人填補上漏洞！
王凡能做到這樣，已經很爲病人着想了。
然而就在這時！
圍觀的人羣中，一箇中年婦女衝出，突然就指着王凡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這醫生，怎麼這麼沒有醫德啊！”
王凡一愣，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中年女人蹲下身，拍了拍病人妻子的肩膀，陪着掉了幾滴眼淚，然後又狠狠地瞪了王凡幾眼，道：“真是越來越沒有醫德了，沒有錢，你不能先救人嗎？
現在的醫生啊，眼裏只有錢！
飛刀，要錢。
看個病，各種檢查，要錢！
你們都掉進錢眼裏了，還配得上‘救死扶傷’這四個字嗎！”
就在此時，走廊另一邊，另一位醫生周華正冷着臉走來。
後邊還有一個包工頭，對方頤指氣使地道：“你們爲什麼要治，我們沒給錢，你們擅自治療了，現在又要怪我們不給錢啊？”
周華沒有王凡的好脾氣，他當即翻臉道：“早一個星期不說，現在等我們把人救回來了，你說沒給錢不要治？”
包工頭也甩臉：“講點道理嘛，我們又沒說治，怎麼花了這麼多錢？”
周華不打算跟這種人浪費口舌。
不過對方一直阻攔，不准他離開。
無奈之下，周華直接叫了保安，才把包工頭給拉走。
這時，他又看到了王凡。
他本來就憋着一肚子氣，自身又是個火藥桶，三兩步就過來了，問道：“怎麼回事啊？”
王凡先跟病人解釋了一下，道：“是這樣的，不交錢的話，管理科那邊不給發手術器械，連麻藥都批不下來。藥房、器械管理，全部是見繳費纔給東西的……病人搶救，已經是在賒賬了啊！”
說完後，他纔跟周華簡單說明了情況。
中年婦女根本聽不進王凡的話，她還在喋喋不休地罵，道：“你們就是隻認錢！我小時候啊，村裏的醫生都是自己墊錢給別人看病的，自己餓肚子也要救人！
現在的醫生呢，都是一肚子壞水，滿嘴的錢錢錢！”
周華聽完後氣笑了。
他對王凡道：“手機拿出來。”
王凡被罵得有點六神無主了，乖乖照做。
“解開啊！”周華道。
“哦……”
王凡趕緊解鎖。
周華打開了王凡的支付寶，查看餘額。
很好，果然是九百元。
於是，他退出後，又打開了借唄。
周華大笑道：“大媽，你說得對啊！
我們應該做個有聖明的醫生。
不過他就是個窮醫生，沒什麼錢，借唄裏面有一萬塊錢的貸款額度，我全部幫他貸出來！
我呢，也有三萬的額度！
我們兩一起獻愛心，還差一萬！
這樣吧，你這麼有愛心，把這一萬補上了，湊一下給這位阿姨的老公治病！
一萬塊錢而已，你總不能不給吧？”
病人妻子聽了，原本灰暗的眼神中涌現出希望。
她轉過頭，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中年婦女。
剛纔就是這位老姐姐，一直在旁邊安慰她，還陪她一起哭呢！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中年婦女氣得眼睛都瞪圓了，然後猛地一把推開了病人妻子，飛也似的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口中還在罵罵咧咧“沒有醫德”“一肚子壞水”……
等人走遠後，
病人妻子又把哀求的目光投向周圍的其他人。
圍觀的人，之前也對王凡口誅筆伐過，也說“應該同情病人，這麼點錢而已”。
然而，每一個被她望着的人，最後都低着頭，羞愧地離開了此地。
周華笑得很諷刺，他把手機還給了王凡，道：“什麼醫德啊，在這些人眼裏。醫德就是不要錢，甚至倒貼錢給人治病。我們也特麼的是打工仔，不要養家啊？”
罵完後，周華心裏突然覺得很暢快。
他又看向病人妻子，道：“我們醫院這邊，會盡量給你協調，但錢……你還是得回去籌！”
病人妻子流着淚，絕望地點了點頭。
這一刻她才終於意識到，那些站在她旁邊似乎感同身受的，都只是說風涼話。
真正爲她和丈夫着想的，
恰恰是那些人口中“沒有醫德”“不貼錢治病”的醫生。
遠處，
許秋挪動腳步，準備離開。
周華解決了這事兒的話，就不用他出面了。
科室裏有陳局長捐贈的愛心基金。
財務也早就預備了這種情況。
不需要他操心。
不過……
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倒是勾起了許秋的一些回憶。
而那件事，差點讓他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