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王平好歹也是個主任，這麼多年裏，和很多警察也打過交道，自然知道不少內幕。
想要讓一個藏着祕密的人張嘴，又不會被看出任何暴力逼供的線索，可太容易了。
最簡單的一點，就是把嫌疑人晾在審訊室。
不管不理。
餓了，就給他泡方便麪，往裏面加五六包調料。
對方餓得不行，肯定會喫下去。
渴了，就讓他喝麪湯。
不喝？審訊室不是招待所，有喝的不喝，那是犯人挑三揀四。
喝了，極高的鹽分會讓病人越來越渴。
只有渴過的人，才能明白此時的人意志有多薄弱。
不出二十四小時，再嘴硬的人，也會如實交代，只爲了一口純淨水。
……
許秋卻搖了搖頭。
這種把人命當遊戲的亡命之徒，哪怕能撬開嘴，被警察抓住的時候，恐怕背後的人已經有所警覺，提前轉移了。
王平嘆了口氣問道：“那現在怎麼辦，等着？”
許秋點頭：“他會回來的。”
片刻後又補充道：“而且，盯好ICU外面等着的家屬。”
“什麼意思？”王平一愣。
“外面的家屬，是他的潛在顧客。”
王平這才猛地反應過來。
對方曾鼓動了ICU13牀的家屬離開，而這種事情不會只有一次。
對於ICU外邊極度缺錢的家屬來說。
哪怕對方不願意讓自己的家人成爲賭桌上等死的那個人。
也可能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去搏一把。
賭徒心態，在這些絕望的家屬面前，將會體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交給我吧。”王平正氣十足地說道。
……
這件事情，比想象中推進的還要慢。
三天後，許秋還沒有等到消息。
這一天下午，正在接診一位過敏病人時，突然又有一個女人衝進了診室。
許秋還沒來得及發話，女人便一氣呵成地躺倒在了檢查牀上，一個勁地叫疼。
過敏病人被嚇壞了：“要不……要不讓她先？”
許秋也看出了闖進來的這個病人更緊急。
於是先過去看了一眼。
才走到檢查牀前，女人也不扭捏，直接拉開了衣服，袒露出肚子和大半的胸。
“醫生，你快看看，我肚子要疼死了，哎喲！！”女人躺在牀上哀嚎，表情痛苦萬分。
許秋掃了一眼，眉頭皺起。
病人的皮膚上有一塊塊暗紅色的斑點，密密麻麻全是皮疹，此外還有多處有色素沉積。
腹部劇痛，加上如此大範圍的皮疹。
過敏性紫癜？
胰腺炎？
許秋拿出聽診器，同時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疼的？”
“就十多分鐘前，本來我們要去皮膚科的，纔到院門口就開始肚子疼，護士就讓我們上急診科來了。”旁邊的丈夫說道。
聽診又得知。
腸鳴音很活躍。
腸痙攣？
“有沒有腹瀉。”許秋問道。
“沒有，突然疼的。”
病人丈夫說完，又補了一句，“醫生，她以前也疼過，你給她開一個6542吧！打了那個就好了！”
不是第一次發作啊，家屬都久病成醫了。
654-2，是山莨菪鹼的人工合成品，臨牀上主要用於緩解平滑肌痙攣、胃腸絞痛、膽道痙攣等等。
如果是腸痙攣的話，的確可以用654-2來暫時壓制。
但，許秋暫時不能給止疼藥。
疼痛帶來的不只是負面情緒，同樣也是危險信號的預警。
“上一次發作是什麼時候？”許秋問道。
“兩天前吧。”
“當時也是這樣？”
“不是的，前幾次都沒有這麼多的疹子！”
“……”
問診完畢，許秋的疑惑越來越多。
起先他懷疑，身上的皮疹是過敏，腹痛也應該和過敏有關。
但，按照家屬的說法，上次發作時，病人卻只有腹痛。
這樣的話，皮疹和腹痛之間的關係需要重新考慮。
而且，
整個查體的過程中，女人的神經十分緊繃，稍微觸碰一下，就有激烈的反應。
這是——神經症狀？
許秋的目光又落在病人腹部的皮膚色素沉着處。
此時他才注意到，上面竟然還有一條凸出的白線——這是手術後，縫合技藝不精，癒合後留下的痕跡。
“等等，她做過手術？”許秋當即嚴肅了幾分。
如果有手術史，那問題就明確多了。
腹部手術，術後很容易引起梗阻、黏連等等。
而這很有可能就是急腹症的病因。
病人丈夫點頭：“做過手術。之前在其他醫院看過，那邊查不出原因，懷疑是肚子裏有問題，就打開看了看——後來切下來一截東西，我也不懂是什麼，反正後來還是肚子疼。”
許秋掃了眼疤痕白線的位置。
這個地方——不出意外的話，是結腸。
這時，丈夫又深深地嘆了口氣，“五年了，她每隔幾天就這麼疼一次，我們都快被折磨瘋了，醫生，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這次再不行的話，他們就打算花光積蓄，去一趟協和。
協和——那可是大夏醫學的最終殿堂，也是真正守着鬼門關的一批人。
別說醫生了，就連普通老百姓都知道：
社區醫院不行去三甲，三甲不行去省三甲，省三甲不行去協和。
協和也不行，那就去火葬場。
丈夫連連嘆氣。
許秋思索許久，他眼前倒是有很多疑似的診斷了。
像常規的急腹症、胰腺炎、腸痙攣等等，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這些病，疼不了五年。
眼下符合病人情況的，也還有不少。
譬如，鉛中毒。
腦炎。
脊髓灰質炎。
格林巴利綜合徵等等。
其中，鉛中毒算是最符合指徵的，有腹痛，有皮膚病變，也存在神經精神表現。
“做個CT，再抽個血。”許秋說道。
……
加急的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許秋先看了看血常規等。
血鉛、尿鉛都沒有增高……
不是鉛中毒！
他又拿起了腹部CT片。
剛看到片子，許秋的眉頭就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