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能作爲絕對的依據。
有協和的診斷結果在，其他醫院就算之前不懷疑代理孟喬森綜合徵，也會往該病靠攏。
畢竟，認爲自己比協和的醫生還專業的，國內可沒有幾個。
向楷母親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補充道：“許醫生，之前的醫院，我都沒有把之前的診斷結果給他們看，他們應該不會被協和的診斷影響……”
原來只向許秋透露了之前的診斷記錄？
施憐更加驚訝了……自家老師的人格魅力當真是高到嚇人。
同時，心裏對孟喬森綜合徵的認可度也大大增加。
不同醫院之間，使用的電子病歷系統不同，雖說國內一直在推進全國病歷聯網、檢查互認，但阻力很大，未來十年內都不太可能實現。
因此，各家醫院之間，都看不到其他醫院的診斷，在這種情況下，能同時獲得十三個一致的結論，基本上已經是確診了，不可能再有轉機。
但許秋卻沒有改變自己的看法。
孟喬森綜合徵的診斷很合理，但，卻沒有確診的有力證據。
別說十三家，就算是一百家醫院給出相同的診斷，對於這種不明確的罕見病而言，都有很大的誤診機率，不能作爲診斷證據。
隨後，許秋又詢問了向楷母親的信息。
對方叫呂茹娉，三十四歲，職業爲幼師，之前沒有任何精神疾病的病史……
不過，呂茹娉的性格比較強勢，這一點可能和她從事幼師工作有關，兒子向楷從四五歲開始就參加各類興趣班，也正是這一點，讓其他醫院覺得呂茹娉控制慾太強，很符合代理孟喬森綜合徵的情況。
許秋想了想，問道：“你爲什麼不認可這些醫院的結論，僅僅是因爲你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如果呂茹娉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那他或許真的要傾向於代理綜合徵了……
畢竟，十三家醫院的專家，再加上協和幾乎一錘定音般的診斷，一個外行人還不肯相信，這種人的心理確實有些異於常人。
但呂茹娉搖了搖頭。
她有些心疼地望着兒子，低聲道：“我的確不願意接受，但如果已經是事實的話，我也能承受。
“但，讓我最後再來找你確認的原因是——我兒子他說自己是真的痛。”
許秋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關鍵信息，連忙追問道：“你兒子覺得其他醫生的診斷全是錯誤的？”
呂茹娉點着頭說道：“是的，他說不是我的問題，他真的感覺到了疼。”
許秋目光落在向楷身上。
這樣看來，呂茹娉並不是出於自身的執念纔多次求醫，而恰恰是足夠相信自己的孩子。
能把一個十一歲小孩的話放在心上，並且無條件地相信、輾轉多地，去各大知名醫院求醫，這樣的母親，真的會是代理綜合徵的患者？
“做幾個常規檢查，查腦脊液、血凝……”
“準備手續，入院。”
從對話中，許秋瞭解到一點：
病人的發作存在一定的週期性。
即有時候會有持續性的疼痛，對周圍刺激極度敏感，而有時候則能恢復正常。
總而言之，現在向楷並不適合做體格檢查，只能先收入院中，等門診結束，再做更詳細的診斷。
……
“又有疑難雜症了？”
很快，臨醫大羣就得到了消息，醫生們頓時就討論了起來。
“代理孟喬森綜合徵嗎，我還只在論文上看到過，很罕見的一種心理疾病！”
“這個病的名聲可不好啊……最著名的應該是一個叫布朗夏爾的母親了，她宣稱自己的女兒同時患有白血病、肌肉萎縮症、腦損傷、氣喘和多種慢性疾病，強制她女兒在輪椅上待了二十多年！”
“只有極端的代理綜合徵患者，纔會故意給被照顧的對象下毒，一般的病人只是心理有些強迫障礙而已。”
“查一查那小孩的肌肉萎縮沒有，如果她媽不讓他活動，肌肉很有可能會發生廢用性萎縮，說不定就能找到蛛絲馬跡！”
“……”
施憐看着羣裏的討論，也生起了疑惑。
說實話，她也偏向於代理綜合徵。
“老師老師，腦外科的醫生說可以查一查小孩的肌肉有沒有萎縮。”施憐舉了舉手，把訊息告訴了正在喫飯的許秋。
“協和那邊檢查過了，病人的關節確實比同齡人更加僵硬。”許秋隨口道。
施憐嚴肅地道：“這不就是肌肉廢用性萎縮的前兆嗎？”
“是。”
“這樣也不能確診嗎？”
許秋反問道：“肌肉萎縮了，就能證明是代理綜合徵嗎？”
施憐愣了一下。
她突然反應過來，呂茹娉對自己的兒子要求很高，自小就參加各種培訓班，運動量肯定是比同齡人大的，不僅不會萎縮，反而可能過度疲勞。
情況和那位強制自己女兒坐輪椅的母親完全不同。
施憐頭疼地道：“難怪說代理綜合徵不好確診，每個病人、每個家庭的情況都可能完全不一樣，強迫的病種也不同，想要找到一個標準的症狀，幾乎不可能！”
許秋想了想道：“這纔是奇怪的點，病人在患病之前還在接受跆拳道、足球的興趣班培訓，按理說肌肉不可能發生萎縮，但現在卻出現了關節僵硬的表現……”
光是憑藉呂茹娉的話，他不可能輕易否定其他十三家醫院的診斷。
許秋不是自高自大的人，他雖然能力出衆，卻也不會覺得其他醫院、其他醫生是傻子。
十三個專業的醫生都給出了一個診斷，其中更包括有協和，哪怕許秋再不相信診斷結果，也必須好好考慮。
呂茹娉的一番話沒法讓許秋動搖。
讓他提起警惕的，是那十三份診斷記錄中發掘出來的線索。
各種訊息似乎都能指向代理綜合徵，但，十三份合在一起，卻給許秋一種矛盾的感覺。
一個正確的診斷，理應和抽絲剝繭差不多，診斷記錄一出，各個環節都環環相扣，檢查結果和病情緊密貼合。
但，在向楷的診斷記錄中，許秋沒有看到這種嚴密的邏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