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片刻後，他收回了目光。
這哥們是真的相信自己母親的話啊……
“你也是佛教徒？”許秋問道。
男人故作淡然，頗顯自豪地道：“正是，我媽從小就教育我們兄妹兩都喫素，我們家只有我爸不信佛。”
果然是這樣……許秋沉吟片刻，然後問道：“佛經說，一鉢水八萬四千蟲，你平時怎麼喝水的？”
“持淨水咒。”
“那簡單，我先把抗生素交給你，你先來個淨菌咒，這樣的話，細菌是被超度的，就不關抗生素什麼事情了。”
男人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等明白許秋的意思，他轉爲欣喜若狂，拜謝許秋，便急忙離去，還留下一句話道：“不愧是許醫生，太有慧根了！我這就去請淨菌咒！”
砰。
辦公室的門重新關閉，男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快。
辦公室裏，許秋和施憐同時看向緊閉的門，陷入了沉默。
“這……老師，你真有辦法啊！”施憐率先打破沉默，語氣敬佩不已。
“習慣就好。”許秋平淡如常。
施憐摸了摸下巴：“你說，這麼偏執的佛教徒，她既然連抗生素都不喫，到時候會不會連做手術都不願意，因爲切掉腫瘤也是一樁因果？”
許秋平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跳躍，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按照劉文慶的思想和邏輯，這件事情發生的概率接近百分之百！
“不然許醫生你讓他們再準備個淨腫瘤咒？”施憐舉一反三。
許秋搖頭：“行不通。淨水咒這些，求個心裏安慰，只能淨化看不到的東西，比如水中蟲、微生物細菌等；但當着他們的面切腫瘤，一個淨水咒類的東西作用不大。”
施憐拍了拍額頭，一臉的崩潰。
得虧是碰上了自家老師……
這種病人，如果送去其他醫院，只有一句“要麼滾，要麼治”。
事實上，緊張的臨牀工作中，也沒有醫務人員有閒心思考慮這些無理的要求，跟他們浪費的時間，都足夠再救三四個人了。
因此得到的答覆大概率是“你如果離開我們醫院，我們能多救幾個人，這纔是功德無量”。
像許秋這種有耐心的醫生，少之又少。
但許秋搖了搖頭，道：“以我的判斷，病人很有可能是印戒細胞癌，拖不得，如果任由患者胡鬧，那她就徹底失去手術機會了。”
換言之，如果拒收病人，等到下個月，就不是考慮手術，而是選擇骨灰盒了。
一天之後，病理檢查終於出來了。
顯微鏡下發現，從病人胃部取的樣本，除了正常細胞，還有不少細胞呈現圓形或卵圓形，細胞質豐富，含有黏液，有時可見明顯的核仁，並且染色質增多，核仁清晰可見……
細胞內充滿黏液，核被擠在一邊，形似戒指！
這是對典型的印戒細胞癌的表現。
診斷爲胃角印戒細胞癌。
“讓家屬過來。”許秋吩咐道。
施憐不敢耽擱，趕緊去叫來了家屬。
不一會兒，辦公室就來了兩三個人，除了上次的病人兒子，還多了病人的女兒。
“病人丈夫呢？”許秋問道。
嚴格意義上來講，配偶是最親密的人，也是最能替患者做出決定的人。
你家都是這麼長教訓的？
許秋心裏腹誹兩句，沒有多說什麼，把病理檢查結果推了過去。
看到結尾的“印戒細胞癌”五個字，患者兒子還有些高興。
“印戒？聽起來還挺有佛緣的……佛門也講個佛印。”
許秋默默地道：“印戒細胞癌惡性程度很高，沒法放化療，只能靠早期的手術切除，預後也比較差。”
患者兒子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那，那怎麼辦！”病人女兒先慌了起來，急得泫然欲泣。
許秋給出了方案：“現在只浸潤了漿肌層，沒有形成太廣泛的累及，還能做手術切除，再往下拖，就沒什麼治療意義了。”
“有不做手術的方法嗎？”患者兒子急切地道。
患者女兒補充道：“我媽是佛教徒！”
許秋早就想好了應對方法，淡定道：“雖然必須切除，但是，我會在病人的消化道內壁上刻一個佛經，這樣的話，可以超度死去的腫瘤……另外以後她喫什麼都沒關係了，喫進去就直接超度。”
一旁的施憐瞪大了眼睛，嘴巴快要張成圓形……還能這樣？
對面兩位家屬也懵了。
消化道內壁刻佛經，喫啥超度啥？
沉默許久後，患者兒子突然問道：“醫生，也能給我刻一個嗎？”
患者女兒也有些意動，嚥了口口水：“我……我也想要……”
……
這門手術，很快就得到了患者劉文慶的大加讚許。
內壁刻佛經……這含金量，還有比她更虔誠的佛教徒嗎？
連切個腫瘤都要當場超度，這纔是真正的愛憐萬物！
跟許秋談話過後，劉文慶表達了衷心的感謝，並且心甘情願地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中。
氣管插管、全麻、常規導尿、消毒鋪巾……
基礎的準備工作後，取上腹部正中由劍突至臍下1cm切口。
隨後逐層入腹，探查腹腔，見肝、膽、脾、腹壁和盆腔等等部位。
“沒有轉移。”許秋淡淡地道。
手術室衆人鬆了口氣……沒有轉移是最好的結果。
接着，許秋再次持刀，在橫結腸上緣剪開胃結腸韌帶，見胃後壁細胞癌廣泛侵犯橫結腸繫膜。
分離胃後壁及橫結腸繫膜後，許秋髮現細胞癌侵犯了胰頭部，另外肝門部也有多枚腫大淋巴結。
這裏沒法根治切除，因此修改手術方案細節，進一步決定做胃癌姑息切除術+遠端胃次全切除+畢2式吻合，至於肝門部無法處理的淋巴結則行無水酒精注射，通過介入療法殺滅腫瘤。
……
分離胃後壁及胰腺組織，遊離胃網膜右動脈根部，將胃網膜右動脈由胰十二指腸動脈分支根部離斷結紮……
遊離小網膜，在肝下緣切開小網膜，清掃肝十二指腸韌帶及肝總動脈旁淋巴結,離斷胃右動脈……
接着，在幽門右側約4cm處離斷十二指腸……
用2-0縫線做全層連續縫合和絲線漿肌層間斷縫合法關閉十二指腸殘端，再切斷切斷胃左動靜脈。
至此，胃部的處理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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