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三次來金安小鎮了，第一次是做孔家的生意，第二次是學院的測試，這次卻是爲了讓嬸嬸學會整理遺容。
“顏小姐，這邊。”
顏窩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側頭去看，只見孔前正帶着人在門口等着，瞧她看過去後又帶着人朝她走了過來。
“我都說了不來的，孔老闆怎麼還在這裏等着？”顏窩說着這一句竟然主動牽着嬸嬸的手朝小鎮裏走。
孔前跟在身側，圓臉帶笑：“這不正在忙着小鎮的建設嗎，然後聽下人說外面來了輛牛車，說車上坐着一個精緻好看的娃娃，像是仙子坐下的靈童似的，我在想咱們這種小地方，除了顏小姐就找不到第二個這種形容的了。”
“於是就在這邊等着了，沒承想真是你。”
嬸嬸被顏窩牽着，有些疑惑，眼露詢問。
顏窩只顧着走路沒注意到嬸嬸的神色，邊走邊道：“孔老闆，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嗯，討好，我沒有虐屍的癖好，你放心。”
應該就是學院測試時，在孔家的真假孔小姐上，孔前夫婦恢復了清明，記住了自己女兒的樣子，知道自己女兒跟着顏窩身邊的，這麼費盡心機的討好，也是爲了死去的女兒。
人生在世，孰能無情？
十八年的時光，多少個點點滴滴值得人回味啊。
“是是是，顏小姐說得對。你這次來小鎮是做什麼，我讓家裏下人給你帶路？”孔前開口。
這時候，幾人已經走到小鎮中心，看見遠處廢墟又停下腳步。
“你真想幫忙？”顏窩問。
孔前圓潤的身子特意躬了躬：“顏小姐吩咐就是。”
“帶我去正在做白事的人家，最好是，稍微有錢點的。”顏窩道。
白梅有些不好意思的側頭，生怕看見孔前鄙夷的神色。
沒承想，孔前立馬就拍胸脯應下了。
“這事好辦，我可以直接帶你上門去，相信沒有人會拒絕你驚爲天人的技術，鎮上的人都知道你的名號呢，我們這邊往前走幾百米遠就有一家在辦喪事，來，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顏窩隨口道：“謝謝孔老闆。”
一羣人跟在孔前身後往前走。
那是一家飯館，死的正是飯館的老闆。
今日辦喪，把大廳裏的桌椅都移到角落，層層堆疊起，中間一口棺木上掛着黑白色的布。
那棺木正是在他們家裏買的。
棺木下方燃着香燭，一個鐵盆中還有燃燒着的紙錢，臺班子的人時不時敲敲打打，顯得這裏居然有種陰森的熱鬧。
“你們稍等我一下，我去和人說。”孔前說着，就擠入人羣，去尋喪主了。
顏窩這纔回頭看向嬸嬸，墊着腳去摸她的肚子。
“嬸嬸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這裏吵得很，要是那裏不舒服就告訴我，我們直接回去。”
白梅輕輕拍了拍顏窩的手：“嬸嬸知道的，我家窩窩最是貼心了。”
“除了不舒服外，要是感覺渾渾噩噩，頭重腳輕、以及聽到一些不該聽的聲音在你耳邊說話，也要即使提醒我。”顏窩再次囑咐。
白梅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些話。
這時，飯館門口的人和班子都散開了，被一個小二打扮的人引去一邊的桌子喝茶去了。
孔前對她招了招手。
“嬸嬸，咱們走吧。”顏窩帶着白梅走了過去。
喪主的視線從頭到尾沒有落在白梅身上，而是看着顏窩，猶豫了半晌，“你們去吧，如果你們真的能讓我爹走的體面，二十兩對我來說還能接受，我自然是願意。”
顏窩沒有多說，進了大廳，朝棺材走去。
白梅卻是聽聞二十兩銀子後，突然就有些緊張起來。
棺木的蓋子還沒蓋上，一個瘸腿的老人躺在其中。
讓顏窩一下子就想到那個下雨的夜晚，那個在鴛鴦樓中瘋瘋癲癲、哭哭笑笑的老頭子。
白梅霎時嚴陣以待。
…………
小鎮的白事有十幾家。
顏窩帶着嬸嬸一圈下來，足足到手五百多兩。
這還是沒有定價的情況下，因爲小鎮貧富差距不一樣，有的給的少，只給了十兩，有的給的多的則是給了幾十兩。
但這一天的收入，徹底讓白梅見識到了做白事有多賺錢。
怪不得出門前聽窩窩說過，要麼不開張，開張喫一年呢。
“這比咱們家買棺材掙得多的多了，家裏的棺材，你舅舅又是砍樹，砍斷了還要扛回家，再加上中間的操作全是體力活，花費半個月左右才能做好，一副棺材也就才十幾兩。”
白梅今天所見所聞，越發心疼顏忠宴了。
情緒都低落了很多。
“嬸嬸，也不能這麼說。”顏窩舔了舔乾燥的嘴脣，把針線放回盒子裏，“舅舅那個累是累，但至少是安全的。可咱們這個要接觸屍體，卻不一定安全。”
“我看着只要膽大就行，怎麼就不安……”嬸嬸沒說完的話卡在了嗓眼兒裏。
因爲棺木中一隻慘白浮腫的手陡然間抓住了顏窩的手腕。
在嬸嬸目瞪口呆的視線下，茵茵從顏窩的挎包中鑽出，一口咬中屍體的手，嗤嗤吸了幾下。
那屍體的手才無力的垂落下去。
顏窩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繼續道：“遇到這種屍變的情況有很多，這纔是我猶豫了很久不想教會你這個原因。”
白梅的雙腿有些顫，扶住棺木的一側站穩身體。
她深呼吸好幾次，等恐懼的情緒散去後，眼神又逐漸堅定。
“家裏既然是做這個生意的，那我就不能退縮，我也是顏家的一份子！”
顏窩看着白梅許久，突然伸出小爪子勾了勾手。
“嬸嬸，你靠過來！”
“怎麼？”
“你過來就知道了。”
白梅慢慢蹲下身，靠上前。
只見顏窩把頭上那紅色的髮夾取下，夾在了嬸嬸的頭上，固定住頭巾，左右敲了敲，讚歎道：“還挺好看。”
“這……”
小孩子的頭飾，她怎麼能戴？
嬸嬸想要把髮夾取下，又怕傷了窩窩的心。
但沒想到，顏窩卻是咧嘴一笑：“現在好了，有了慧奶奶陪着你，以後遇到兇你的鬼魂，慧奶奶會滅了他。”
白梅一怔，伸手摸了摸頭上紅髮夾。
“慧……你是說，這是文林的……”
顏窩點了點頭。
“所以，嬸嬸以後不要怕了，用來對付簡單的鬼魂還是很容易的。”
“那給了嬸嬸這個髮夾，你會不會有危險。”
“嬸嬸不要小看我。”顏窩皺起小鼻子，“窩窩很厲害的。”
白梅頓時揉了揉她的腦袋：眼裏都是寵溺：“那嬸嬸就謝謝窩窩了，等嬸嬸掙了錢，給窩窩買來所有好喫的，穿最漂亮的裙子……”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到門口。
發現孔前帶着自家夫人眼巴巴的站着，似乎有些期待。
白梅見狀，斂起笑容，沒有說話。
顏窩嘆了一口氣：“你們不必守着我，我已經問過她的意見了，她讓我轉告給你們一句話：逝者已矣，願爹孃安康，福壽長存。”
“你能讓她出來嗎，我不想多的，就想看看她，我可以什麼都不說話，你讓我站多遠就站多遠，我只想……再看一眼，我的女兒。”孔夫人紅着眼，眼淚成串滴落。
孔前攙扶着她，也是期待的看向顏窩。
他今日會在小鎮迎接顏窩，會幫着跑前跑後，就是因爲這一點。
顏窩把挎包勾到身前，碰了碰圖冊，得到迴應後。
在兩人期待的視線下，搖搖頭。
孔氏當即撲倒孔前懷裏，泣不成聲。
顏窩則是白梅一起離開了金安小鎮。